【文藝Follow Me】在新蒲崗翻騰三周半 七名「有爵之士」轉出四千呎自由

文藝Follow Me | by  黃桂桂 | 2023-05-21


從新蒲崗一幢工廈的電梯中走出來,一道黑色大門上掛著一個尿兜,下方貼著兩張紅色揮春,寫著「I GOT翻騰」、「I GOT MUSIC」,這裡就是七名「有爵之士」開的爵士樂平台「翻騰三周半」(下稱「翻騰」)。


門上的尿兜


疫情期間,原本靠音樂維生的Bowen、Kevin、Nelson、Timothy、Brian、Michael及Dean因為沒有工作,於是開了一個群組打算找些事做。有一天,Bowen看「好青年茶毒室」的節目《跟著四哥去旅行》時,鹽叔及四哥談到馬歇爾.杜象(Marcel Duchamp)的作品《噴泉(Fountain)》:1917年,杜象在一個尿兜上簽了個假名,將這件作品取名為《Fountain》,參加該年美國舉辦的一個獨立藝術展覽,杜象想藉此質問甚麼是藝術、「藝術必須是美的」的慨念。Bowen有感而發便把群組改名為「Fountain」。到正式想設立一個爵士樂基地時,他們還想過叫「查理.阿媽」(靈感來自一名色士風琴手查理.帕克的名字)、「黃大Jazz仙」、「邁爾斯.戴維斯的廚房」。與這些名字比起來,叫「翻騰三周半」(Fountain De Chopin)實在明智,Bowen吃吃地笑起來。名字改好了,「我哋就夾硬畀啲意義佢,我覺得呢啲意義畀得幾好,『翻騰』指翻騰入去一個未知入面,而『周半』則指Chopin(蕭邦),當一個古典音樂人翻騰入去未知,呢件事就好Jazz。」門上的尿兜就是向杜象致敬,只是他們以一種更玩味的態度問:甚麼是爵士?


在有「翻騰三周半」之前,他們七人先成立樂隊「Fountain Collective」,玩自由爵士樂(Free jazz)。自由爵士起源於1950至1960年代,當時不少樂手都極盡所能去改變及解離爵士樂的音樂傳統,變更固定的和弦、節拍速度或形式。除了自由爵士,「Fountain Collective」還加入Rapper Kevin,打破現時大家對爵士樂的印象,有人批評他們玩的不是爵士,但「甚麼是爵士」這條問題真的有正確答案嗎?


Kevin說不論是Rap、龐克還是搖滾最終都能溯源至爵士,「而所有這些音樂類型,歸根咎底都是Empowerment。We empower each other, just by playing.」;Bowen心目中的爵士就是「Take responsible risk」(負責任地承擔音樂上的風險),他覺得爵士樂雖然自由,但亦有規距,需要樂手不斷練習,並在演奏時拋掉一切;Nelson也同意爵士需要練習,在練習的過程中學會聆聽、提問及探索,是一種態度;對Brian而言,爵士是「一個能夠抒發自己的渠道或者工具」,透過爵士他更了解自己;Michael覺得爵士樂是一種信仰,有其教義,「但每一個教徒都有詮釋教義的權利」;Timothy則覺得爵士沒那麼沉重,它是「一個好好玩的遊戲,它不單為你提供一個自由的空間,也是一個Multi-player game,樂手能透過音樂語言認識大家」;而Dean眼中的爵士,就是「一個實際的自由」,一個在框架之中可以任意自由發揮的藝術形式,這個藝術形式沒有所謂是非對錯,你想怎樣玩就怎樣玩,「如果樂手在演奏時完全依足原版,反而違背了爵士樂本身。」


框架與反叛


訪問這天,Bowen、Nelson及Dean剛好有場即興示範,有時Nelson和Dean交換眼神,然後在下一個節拍齊齊加入樂曲演奏;有時Bowen和Dean都停下彈奏、擊打的手,讓Nelson來一段低音大提琴的獨奏。樂章的起奏、發展、高潮、收結,靠的都是樂手之間的情感交流、連結及默契,沒有綵排、樂譜,只此一次。Nelson強調他們不是表演,而是示範,笑說:「我哋唔做犯法嘢」。Timothy說他們想提供一個教育平台,普及爵士樂,因此會設Jam Session讓大家認識爵士樂的演奏方式及學習如何欣賞音樂。


「好青年荼毒室」的Roger有一次去「翻騰」開講座,座上他談到框架有兩種,一種是能打破的、有固定尺寸的框架;另一種是把框架變得像天地般寬闊,人可以在此之間自由地遊走。你眼前是哪一種框架,取決於你的態度。


不論是打破框架或無視框架也好,都似乎是一種「反叛」,問到開「翻騰」是否反叛時,Nelson、Michael等點了點頭,Nelson覺得這是一個脫離主流的反叛選擇,他大學讀工程,身邊的朋友都當了工程師,他卻在「翻騰」玩爵士樂,「正常一定唔會行呢條路」。Bowen有點震驚,探出身子看了看左右兩邊的成員,問:「大家都覺得係反叛嗎?我覺得唔係喎,我純粹做自己鍾意做嘅嘢!」Dean及Timothy也同意,做自己喜歡的東西並不反叛,但Timothy覺得「我哋嘅行事方式係反叛嘅」,眾人聽罷笑得前抑後翻。Dean說起訪問前一晚,他們舉辦了一個叫「鄧不利多的即興時鐘」的活動,邀請參加者上台,在鍾聲響前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與爵士樂無關也不要緊,「大家嘗試喺台度做自己,甚至連做人嘅框架都搣甩咗」,例如Kevin把震蛋放入口中製造「叱叱咤咤」的碰撞牙齒的聲音,其後Bowen竟鬼使神差地又放一隻震蛋入Kevin口中,他瞪大雙眼,笑得合不攏嘴,「我擺咗入去之後先知原來佢口入面有一個!我以為自己做緊啲好黐線嘅嘢,原來佢做咗喇!」這件看似荒誕的事,台下竟有二三十人在看。


要說最「反叛」的舉動,大概就是他們在一個「標榜」玩爵士樂的地方,添置一部卡啦OK機,以演奏級的音響及60吋電視,唱《彌敦道》等流行曲。「其實我哋平時主力係練歌唱K」,Brian打趣說,「最自由係可以喺香港有個四千幾呎嘅地方係咁唱K。」其他人掩嘴大笑。


四千呎自由天地


對於「翻騰」的一切,他們都以這種嬉笑怒罵的態度應對,想做就做,不會坐下來開會,說說笑笑決定一切,沒有明確的計劃,例如當問到他們的目標時,Bowen二話不說就答:「回本!」Michael說:「我哋有三年時間,希望三年可以回本。」Bowen訝異:「三年?年半好唔好啊?」連何時回本也沒有共識。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使命感要去完成甚麼,說甚麼要讓多少人聽爵士樂,沒有。我們做的一切只為好玩。」Bowen說。改名字不一定要有意義,辦活動不一定有原因,開一個平台不一定先想回本,喜歡就做,想到就做,既然擁有一片四千呎的天地,就在裡面自由翻騰。正如Kevin在訪問中分享的卡繆的名句:「The only way to deal with an unfree world is to become so absolutely free that your very existence is an act of rebellion.」(面對這個不自由的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反叛行為般的絕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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