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虛擬關係】談紙媒文學副刊之死

現象 | by  關夢南 | 2019-03-22

香港報紙副刊,大半個世紀以來,一直是文青的耕地,而且來者不拒,更不問政治取向。副刊大部份更設有學生園地,供初學者一嘗發表的樂趣。如今群眾撕裂,水火不容。想當年右派如《香港時報》,竟先後有 :「詩圃」、「淺水灣」、「詩頁」和「焚風詩頁」等 ;左派《文匯報》有「文藝周刊」、《大公報》有「文學周刊」、《新晚報》有「星海」和「晚風」;中立報則以《星島》最為突出。《星島》的文學傳統可上溯至四十年代初,戴望舒從上海南下香港,落腳《星島日報》編「星座」。自此《星島日/晚報》副刊一直成為文人薈萃的重鎮,其學生園地一直辦到九十年代中期。值得大書的是「陽光校園」,每周出紙十六張小報紙,最盛時銷約八萬份,影響了一代中學文青。如沒有記錯,韓麗珠的第一篇小說〈衣櫥〉和第一篇散文〈廣闊與狹窄〉,就是發表在這份學生報。《星島日/晚報》副刊先後有過︰何錦玲編的「星辰版」、劉以鬯編的「大會堂」、許迪鏘編的「詩之頁」、「文學周刊」及本人編的「文藝氣象」等。我大概是《星島日報》最後一個文學版編輯,後來賣盤,《星島日報》不再文藝。接著是《明報》,尤其是「世紀版」登場。

星岛晚报“大会堂”
《星島晚報》「大會堂」,劉以鬯主編。

二千年以還,文學新人若要受重視,無不先在《明報》「世紀版」亮亮相。「世紀版」肯多發表創作、資訊及文化評論,當然與「朝中有人」有關︰馬家輝、朗天、葉輝、韓麗珠、黃靜及袁兆昌,他們都先後編過。有一段時間,「世紀版」奇蹟地還有過「詩之頁」(不是藝發局買版的「城中詩」)。今日翻閱《明報》,好像有點不再是那麼的一回事了。這當然不是商業機構的錯。老闆也許不在乎那區區幾百萬一年的花費,但近千員工要吃飯,不斬文藝斬甚麼?


但為甚麼以前不同?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文人辦報。報紙其他地方賺大錢,文藝版蝕小錢,拉豬補狗,還是綽綽有數圍的。更何況辦文藝版可為報紙贏得口碑,無他,發財立品也。猶記得我編《星晚周刊》時,有流料說我要走,老總下月即加四千大元。至於後來香樹輝總經理委以編「文藝氣象」重任,亦是一種文人之相遇相知。如果不是文人辦報,老闆睬你都傻。回說《明報》副刊,其實一直只有副刊專欄版,而沒有文藝創作園地。金庸時代副刊專欄名家星輝,擔紙甚多。「世紀版」重視文藝也許始自金庸賣盤後。今日摺埋文藝,恐怕亦是一種經濟效益的考慮,不得不為紙媒文學副刊畫上句號。

紙媒文學副刊之死,一半是客觀大環境,包括網絡世界版圖無限擴張;另一半是文學人應負上責任。不買書不看文學雜誌是其一;自殘是其二。何謂「自殘」?舉例 ︰作家上午文章或詩見報,下午即貼上網,這樣,還有人願意買報紙嗎?只有天真的人才會說:「我為你宣傳啊!」這句話聽在編輯或老闆的耳裡,不知是好嬲抑或好笑。其三是長期忽略文學教育,既沒有傳承活水,同代人又如一盤散沙,互不支持。關於這一點,不妨舉一個常見的例子︰七、八十年代,文學頒獎禮座無虛席,如今小貓二、三十隻,大部份還是領獎者。曾耳聞西西說:「香港還有文壇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秋螢》之結束,也是因為寫詩的人遠比買《秋螢》的人多。

星岛晚报星象
《星島晚報》「星象」。


文學如何復興?可以粵劇為師:如果不是八和一群有心人鍥而不捨,凝聚共識,於民間推廣和培養接班人,部份中學甚至有粵劇選修科,演藝學院還提供學位進修呢!更重要的是後起之秀現在有台板可踏,部份尖子還忙不過來!本來消亡的、被視為「老餅」的民間藝術,通過努力爭取,終於也有了西九世界一流的表演舞台,實在令人振奮。

文學呢?處境一定不比粵劇差,最低限度,文學還有「科」,文學還與「學好中文」有千絲萬縷的密切關係。文學閱讀習慣如果可以從小接觸培養,長大後總會留下一些美好的記憶。文學來自生活,也最好回到社會中去。錯過了中小學接觸文學的機會,培養文學的新生代就無從談起。令文學如散步、飲下午茶一樣重回民間,我想並不是一句口號,也不應該是一種懷舊。報紙副刊徹底關上了創作的大門,文學就難道真的沒有了成長的土壤嗎?答案當然是不。對於再次響起這樣的一個警號,不要嘆息,更不要埋怨,重要的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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