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以外,一「網」打盡

其他 | by  黃柏熹 | 2018-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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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文化網媒連連看」的網媒及代表包括︰(左起)微批譚以諾、虛詞、無形劉嘉寧、01哲學黎子元、別字關天林、文化者鄭天儀,以及活動主持鄧小樺。


不論報紙、雜誌,我們稱之為「文化版/副刊」的版面,曾是孕育文藝與文化的重要土壤。但隨著網絡興起、紙媒縮萎,不少文化版面往往只能(被要求)首先讓步;另一方面,網絡興起帶動了媒體移師網上的趨勢,形成媒體的「民主化」、「去中心化」,辦媒體的成本減低,人人都可以辦起媒體來。

大家不禁都問,文化網媒的現況是好是壞?由香港文學館和虛詞.無形主辦的「文化網媒連連看」活動,找來鄭天儀(文化者)、楊天帥(立場新聞)、黎子元(01哲學)、譚以諾(微批)及關天林(別字)一起圍爐共商,分享營運文化網媒的經驗,務為彼此借鏡、學習。

從紙媒到網媒的滑移

「文化者」的鄭天儀本來為紙媒文化版工作,但大眾媒體講求市場反應,往往視正正經經的文化報導為「票房毒藥」。一次飯局,一位在文化版工作的朋友說起自己要先寫三篇「呃like稿」(例如如何收納內褲),才能交換一篇「文化稿」,鄭天儀嘆謂︰「如果有天報紙的文化版消失了會怎樣?在今日這個社會好像沒甚麼問題。但真的是沒有問題嗎?我思考這個問題,於是決定要做(文化網媒)。」

譚以諾在2014年設辦的「映畫手民」可算是文化網媒的先行者。網絡興起,人們始依存於虛擬世界,譬如寫網誌等,而社交媒體(香港主要是Facebook)的出現,真正為網媒提供了物質條件。「當時主要關注電影,因為電影能夠接觸大眾,較多人討論。」譚續說︰「社交媒體的即時性和傳播力是它相比傳統紙媒優勝的地方,即時有電影上映的消息、即時有影評或訪問,可以令事情變得有活力。」

紙媒市場萎縮,從屬於媒體機構香港01的「01哲學」於2016年啟動,本著創設香港哲學頻道的理念,至今已有三年。黎子元形容,三年以來「01哲學」一直在定位上有所轉變︰開始時希望成為一個服務哲學人的頻道;第二年經歷轉型,以哲學出發連結電影、文學、音樂等領域;來到第三年,則希望更靠近大眾。「經過兩年發展,我們必須要再向前走,走向更為生活化、『接地氣』,不單單服務個別群體,而是使所有人都可以參與進去。另一方面,仍然要做有前瞻性、有深度的內容。」可見文化網媒仍然在大海中摸索前進。

文化網媒如何做?

網媒要在社交媒體生存,必須面對適應網絡氣候的問題,如果只把紙媒的模式倒模過來,很容易便失手。黎子元提到的轉型反映了網媒在受眾考量上的滑移、取捨,從實務上,文化網媒又該如何運作?

文學雜誌《字花》在2017年年尾開設網上文學雜誌《別字》,負責《別字》工作的《字花》編輯關天林指出,《別字》現在主要有三個部分:第一是專題「對焦」的部分,與紙本雜誌《字花》相比,專題的規模較細,主題較輕,另外又有較概念化的主題;第二是「轉注」的部分,希望可以利用網絡的優勢快速回應具時效性的話題,彌足紙本定期出版(《字花》出版周期為兩個月)的缺點;第三是投稿部分,希望容納更多新聲音,譬如曾有「中學生小輯」等,開拓更多空間鼓勵新寫作人。

「虛詞.無形」則是紙本與網媒結合的文化媒體,紙本《無形》每期設有主題亦有人物訪問,約二十頁的雜誌未能包涵的則由網媒「虛詞」繼續延伸。編輯劉嘉寧指,現在平均一日可以上載三篇文章,內容除了作家訪問、文學界現況等嚴肅題材,亦希望把視點拉回生活層面,以生活化的取材角度吸引受眾:「我們現在有『字遊行』和『字在食』兩個專欄,目的是把文學結合旅遊、飲食,令讀者層面可以由文學讀者拓闊到不同的人,而人們都能從中找到趣味。」

負責網媒「立場新聞」文化/藝術版的楊天帥則說,版面的編採方針是希望每個星期都有一個主題,而主題的構思主要參考社交媒體上文藝界的討論走勢,以尋找熱門的話題並加以跟進,藉此促進討論。譬如有一段時間不少人都在討論黃仁逵紀錄片《水底行走的人》,他們便會嘗試轉載、整理有關《水》的評論文章,然後自己做相應的報導配合:「這種編採方針的特色是『去中心化』,不是編輯部說要做甚麼然後便做,而是某程度上以社交媒體為主導,當網上的討論靠向某一方向,我便要靠向該方向做。」

社交媒體的運作邏輯其實是另一個市場,文化網媒仍然要與其他媒體競爭,同時希望取得資源和願望間的平衡。「網絡有劣幣逐良幣的性質,你只要快、容易讀、多人分享出去便可以,質素是另一回事。但倒轉來說,我們是否要在數字以外確立一些質素?」活動主持鄧小樺認為行內要有所共識,在「交數」以外,互相討論質素好的標準。她提到早前「立場新聞」報導香港公共圖書館擅改文學比賽得獎作品的文句並輯錄成書,該事件原來並未得到主流媒體關注,惟「立場新聞」最後獲公共圖書館公開回應,並承認錯誤——該報導之所以好,是因為它服務了文學社群,且有益於社會。嘗試從縫隙中走出平衡的步伐,興許是文化網媒的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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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觀眾都對文化網媒充滿疑問,想一探行業究竟。


困頓、探索與堅守

文化版面移師社交網絡本是良好意願,但與此同時,其所面對的困境卻被一再揭示。譚以諾在活動裡坦言自己經營網媒四年後感覺悲觀,認為「無得搞」:「開始的時候,像『映畫手民』這種媒體的確引來很人參與、投稿,藉此引發論戰。後來,人們懂得自己開設專頁,成本低、自己營運,比起投稿大媒體更快為人所認識。」譚說的是作者與平台之間關係轉變的問題,又是媒體零散化的問題——平台再沒必要集中,編輯與作者之間的權力關係轉變,既然作者不願意接受編輯的修改建議,這個平台不接受,大不了就向另一個平台投稿。

鄧小樺提及文化網媒做「舊題材」比較容易,與經典作家有關的文章,會比新創作的詩或小說更易推廣。「對我們而言,其中一項挑戰就是如何不『食老本』,如何把新的東西帶出來。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對於新的事物好像都不感興趣。」楊天帥觀察到,人們較常閱讀自己已知的事物,但他形容自己不甘心只做這種題材,惟有嘗試在人們以為自己知道的事物與他不知道的事物之間探索。

內容之外,資金也是營運網媒的一大挑戰。譚以諾提到如果在網頁登廣告,扣除與中介公司分賬後,大約可以從三萬個點擊數裡賺取一百元:「『映畫手民』跟兩間公司合作,一個月大約可以賺到四、五百元。連付一篇文章的稿費都不夠。」廣告收益少,不少網媒會跟商業/文化活動合作宣傳,像鄭天儀現時的做法,堪為大家借鏡,「部分客戶只會在合作上提供大方向,容許我們(文化者)自行去創作,我覺得這是雙贏,毋須做植入式廣告,看起來也不像廣告,合作過程是舒服的。」

但文化網媒面對的最大挑戰,其實來自網絡本身。網絡的所謂民主化,背後自有一套演算法,作為用家其實並不自由。譚以諾指出,讀網站的不是人,而是搜尋引擎,網媒要懂得配合搜尋引擎在文章裡加入相應的關鍵字,才能通過演算法被用家搜尋得到。像Facebook便因應專頁帖子的性質而影響其在用家動態上被看見的機會,而如果帖文要求用家轉入網站,也會減低其可見度。

諸如Facebook等網絡平台未必長久,而新一代年輕人亦已減少使用Facebook。Facebook之死可以預期,一代文化網媒如若以觸及更多受眾為職志,如何連結新生代或新科技雖然是我們要面對及解決的問題,但優質的內容更是我們必須把穩的關,鄭天儀說︰「現在的人不是不看,而是網上有太多可以看的東西。」她相信即便在汰弱留強的情況下,只要內容是好的,必然可以保留下來。

而鄧小樺最後亦說,網上文學媒體需要「向歷史交代」,雖然很難說一個網站可以有怎樣的一個位置,但是仍可從中培育作者、從事文學媒體的人以及讀者:「就像我常常跟同事說,你的成長便是香港文學界的成長。」如此抱負與視野,大概也是文化網媒工作者需要具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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