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專欄：拍子簿】張愛玲與江青

演而優則舞、舞而優則文的江青女士，近年一有機會提起張愛玲，都十分慷慨「出惡聲」，估計主要因為夏志清編註《張愛玲給我的信件》編號23的一封，內容令她大受刺激。寫於1966年11月4日：「平君代接洽攝片事…江青外型太差，雖然演過《西施》，我認為她紅不起來的，恐怕影響片子賣座。」哇哇哇，幸好書出版時張女士已經與世長辭，這麼赤裸裸的批判，掉進當事人耳朵後果不堪設想，輕則遭「受害人」募集娘子軍登門齊齊打面，重則外出採購日用品被歹徒埋伏潑鏹水毁容，如今只不過換來酸溜溜的「真可惜在柏克萊錯失了跟多愁善感的美人、才女張愛玲見面的機會，她的與世隔絕、一意孤行，在柏克萊眾所周知」，真教人替她鬆了一口氣。

絕對不能怪江女士。任何電影女明星，不論當值、休班還是已經息影多年，聽到有人白紙黑字指自己「外型太差」，都會一步跳到「吓，邊個夠膽話我唔靚」的結論，唔嬲足成世，不外因為知道得太遲。恕我不自量力權充張愛玲辯護律師，當時雞仔媒人平鑫濤企圖賣給國聯公司的，是《怨女》電影版權，原著人嫌當家花旦「外型太差」，未必指她五官有問題，而是台灣西施與心目中的麻油西施形象不符。不要忘記，1948年張在上海親自將《怨女》前身《金鎖記》改編劇本，內定女主角是《松花江上》的張瑞芳，張瑞芳托病辭演，改邀《一江春水向東流》的白楊，兩位演員都並非以傾國傾城貌見著，沒理由隔了二十年揀卒，目標變成尚未岀道的林青霞。

不過張愛玲這次顯然看走了眼。江青不但紅極一時，而且後來林福地導演的《黑牛與白蛇》證明，飾演柴銀娣氣質非常適合，就算可能不及早她兩輩的李麗華辣和晚她一輩的胡錦淫，肯定不輸八十年代因緋聞失去機會的楊惠姍，和最終冷手執熱煎堆的夏文汐。國聯《怨女》不了了之，非常令影迷惋惜，如果由宋存壽以《破曉時分》功力炮製，江青搭田野或者歐威或者王俠，你說多麽吸引。張瑞芳晚年出版自傳，深深遺憾沒有演得成曹七巧，江青耿耿於懷的似乎是錯過了於梨華原著的《夢回青河》，換了我是她，會比較痛心與銀娣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