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家已經大半年,但留在家吃飯的日子,十指可數。不是爸媽要工作,就是我們太忙,常不在家;兩老偶爾放假,也懶得煮食,有時乾脆買現成的回來就算,燒肉、叉燒、白切雞、椒鹽魷魚、魚香茄子……冬天買冬瓜、夏天吃蘿蔔,一頓飯把一年四季都吃下,但窗外風景,我們早就不再深究其中變化。滿桌的餸,總來不及細嘗,大家吃飽了就跑開繼續工作,沒了家常,彷彿連便飯也失去意義。
爸是廚子,媽也在酒樓工作,名副其實,我是由「食物」養大的。小時候對食物沒甚麼追求,也從來不缺,後來在外頭吃多了,開始懷念起媽的手勢來。爸會做陳皮鮑魚、茄汁蝦碌、酥炸蟹鉗,相比之下,媽做的菜就「小家」一點,豆角煎蛋、咸蛋肉餅、青瓜雞柳,簡單日常,對媽來說,原來也不容易。
外婆有九個兒女,媽排第六,當她還小的時候,外婆就讓同一條街上的鄰居來照顧她,所以媽自小就有兩個媽媽,一個是外婆,另一個就是像養母一樣的姨姨。聽說那個「養母」姨姨很疼媽,媽做女的時候不用做飯做家務,十指不不沾陽春水,婚後能夠煮幾味,算是厲害。
最懷念媽煮的櫛瓜粉絲,將豬肉絲炒起後備用,再爆炒櫛瓜,最後加入清水、粉絲、豬肉絲及浸發過的蝦米一起炆腍,粉絲吸飽了豬肉的肉汁、蝦米的鹹鮮,以及櫛瓜的清香,撈飯一流,每次這道菜一出場,都不自覺添飯再添飯。小時候媽常苦惱要為我們做甚麼菜才好,簡單日常的背後,也不知道費煞了她多少心思。
不是特別愛吃粉絲,但有次在大榮華吃過「鳳凰蟹肉炒長遠清」後,還真的一吃愛上。這道菜大概是「銀蝦蜆肉炒長遠」的變奏版,兩者都是圍村菜,所謂「炒長遠」,也就是炒粉絲的意思。話說元朗人早年出外謀生,家人就以銀蝦代表遊子、以蜆肉象徵留守圍村的家人,而炒長遠就是連接兩地的「IDD」,非常有意思的菜式,也盡顯圍村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智慧,粉絲炒得乾爽分明,加上鳳凰(雞蛋)和蟹肉的香甜,也是很好餸飯的一道菜。
前些天媽生日,我們到翠亨邨吃飯,依然是叉燒行頭、炒飯收尾,似乎都是些隨處吃得到的菜式,還是櫛瓜粉絲夠矜貴,在外頭難得吃到,現在連媽也少煮。從沒跟媽說,我有多喜歡吃櫛瓜粉絲,也有多希望她再煮一次。雖然生活中錯失不斷,但「得不到的從來矜貴」,分明記得櫛瓜粉絲的滋味,櫛瓜是山、豬肉是地、蝦米是海,日常與家常的味道,才是真正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