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某地,有個高聳入雲的工廠管理生產場H地,工場的人每天準時辦公,按章工作。「實現工廠的偉大,相信夢想,一同振興品嘗美食的樂趣!」是工人們每天上班前的口號。
這幾年的夏天特別悶熱,白晝時間愈長,愈令人煩厭,像雪條棍上粘黏的糖水,要擦乾卻更顯存在感。
還記得去年新聞提到這一年的五月很反常,三十五度的高溫提早兩個月出現,人們住在裡面反覆蒸燉。也許因為這樣,人們患上五月病的機會就增加了。那段高溫得令人腦漲的日子中,大家都快要忍受不了彼此,但木然的人們都接受現況,想辦法不去思考過日子。他們飛快穿過噴煙的馬路,沒有甚麼不同,H地依然是個罐頭,裡面擠滿新鮮美味的H地人。
工廠很高興,因炎熱而燥動的H地人夠生猛,於是那年出現大豐收。工人喝著啤酒,打打牌。罐頭太多了,他們也沒有全部進行檢測,一一送進了出口的貨車。沒有一個工人認為會有活人擠破罐頭。
可惜世事往往就是巧合,其中有罐罐頭滅菌不徹底,不慎脹氣了,在運送途中罐頭就破開,裡面有數個H地人還有一口氣,從肉堆裡爬出來。他們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最亮是彼此的雙目,聽著貨車震動產生的喀喀聲,他們緊握油膩膩的雙手。生平第一次,逃離了出生地,邁向一個毫無概念的地方。
又一年五月,H地炎熱更甚上年,五月病又侵襲了。H地少了不少人,不夠材料便生產不了罐頭,工廠工人因為疫情被炒了大半,廠內加工食物包裝大多依賴機器半自動生產。於是H地產出的都是獨立包裝的人,口罩是封條,未開封就不怕食品污染,而且包裝內流出的汗水是醃製小吃的美味關鍵。
疫情下等著被賣出的H地人,默然接受了命運,結果不過是與大家一起加工成為罐頭,抑或孤單地成為獨立包裝的小吃,被吃的沒有拒絕的權力。
但本該雲星發作的五月病,漸漸不再只是五月發生,一年十二個月都有人確診,像傳染病一樣,H地的人都慢慢染上疾病。工廠的人向上頭報告,指H地成為疫區。工廠高層他們都說,不要把病寫得那麼嚴重。
病徵於是標明:炎熱引致精神不振。
把成因歸究天然環境災害,便無人需要問責。高層很滿意,把那位分區經理的小秘書提拔至秘書長。
然後世界依然無聲地轉動,在浮光掠影間H地有了天大的不同,五月病靜悄悄消失了,來時了無聲息地步近,又踮著腳離開。放大H地一看,又是一樣麻木的臉,人口好像比起疫情前多了一點。沒有翻起他人的注意,鄰近國家依然認為H地是成功的地方。高層摸著身下柔亮的毛髮,滿意地笑。
「啊,那些偷跑的H地人到底去哪了?」燭光照亮孩子好奇的大眼睛。
叔叔指著遙遠的一方——不曉得是那繞霧的H地或是那烏雲密佈的上空,他說:「終 有一天,總會相見,不論好壞。」
故事無法滿足孩子的夢,對他而言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好。沒有情節,毫不有趣,像是忘記喝掉的牛奶,荒廢了應有的故事骨架。
深夜裡,小小的腦袋在腦中補完了理想,他建構了一個樂園,一場冒險和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
醒過來後他想記下故事,可是他不懂寫字,於是故事就這樣永遠遺忘在他緊密的小腦袋中。
這樣也好,有些不能言的物,都能在絕對安全的地方一一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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