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刻《玫瑰念珠》、《無所屬之玫瑰》 鍾玲玲:寫作是尋找語言的過程

文藝Follow Me | by  黃桂桂 | 2025-05-02

1997年,作家鍾玲玲在出版《玫瑰念珠》之後幾乎收了筆,直至2018年才再次重寫《玫瑰念珠/2018》(此書本無名,書名為方便指涉所加)。最近,香港文學生活館重新復刻這兩本書,後者與〈自由的幻影〉及〈生而為人〉一起,集結成《無所屬之玫瑰》。究竟這個題材為何在二十多年間一直纏繞著鍾玲玲,使她一再地重寫、改寫?


最意味深長的載體,當然就是語言了


在〈無所屬無所屬之玫瑰〉裡,鍾玲玲寫道:「在無限漫長的日常生活中,我們只是一天一天地活著,可以說只是一點一點地活著,除了看見我們所看見的,聞到我們所聞到的,感覺到我們所感覺到的,似乎便沒有更多了,我們的生命就是這樣地,從我們的指間流逝了。事物只能夠以痕跡的形式存在,它之所以成形是一連串實驗的結果,最意味深長的載體,當然就是語言了。」


訪問鍾玲玲時,我曾問到:「寫作時,你如何面對自己?」鍾玲玲說:「其實我(寫作時)的狀態不是要了解自己,我是要找語言,我是要尋找在這個狀態裡面的語言,我就是寫這種狀態。但要(把這個狀態)變成文字,是一個很艱難的轉換,(而寫作)就是這樣的嘗試。」


《玫瑰念珠》原本其實是在報紙上連載的短篇,「那些編輯不理會你的,你怎樣寫都可以,我想他們都未必看,那我就有機會做很多實驗,做很多嘗試,」鍾玲玲笑著回憶起來,「其實當時寫得很辛苦,很辛苦,我辛苦到對著西西哭。」


後來為了申請《玫瑰念珠》出版成書,鍾玲玲第一次嘗試寫大綱,把過往寫下來的文字消化、磨成碎,再組成一個個階磚砌起來,「我從未試過要很有規格地做,變成好像有點生硬,這個位置要放這個,那個位置要放那個。」此後,鍾玲玲有十年沒再寫東西。而去年年末再版的這兩本書,當她再看、再改寫,她發現「我已經脫離那個階段很遠了,我可以比較知道自己想做甚麼——我就是在抒發,我就是在那個狀態,我要說甚麼都說了。」


我的生命(我的土壤)


鍾玲玲說話時總是笑,喜歡耍手說自己「不知道」、「不懂」,一個訪問她就說了數次「其實我知道的很少」;在看她的文字時,讀者又總訝異於她的思考之深邃、跳躍。鍾玲玲也承認:「跟我接觸的人不會想到我是一個這樣的作者。看到別人時我喜歡胡說八道;寫作時我就要面對自己,完全是自己,所以很不一樣。」


「我寫作時(的狀態)就是拼命地往裡鑽,」鍾玲玲形容她以前「賣文」時寫字就像車衣一樣,很直接的,「但當連直接都無法表達的時候,我就知道原來自己(功力)還未到家,我內裡其實還有很多東西,只是我無從入手。」慢慢地她意識到她的寫作必須建基於閱讀。每次看書她都會寫筆記,在開始寫作時,想要進入語言時,這些筆記就是寫作洞穴的入口,「其實我記下來的東西,應該都是我心裡的東西,但我不懂得用語言說出來,我找不到那個語言。」她也並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洞穴,她每寫一句句子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直至可以寫第二句、第三句,然後一個段落、一篇、一章⋯⋯


每個標點符號的運用、字詞的搭配、節奏快慢,都經過鍾玲玲漫長的咀嚼,例如《玫瑰念珠》〈顏色風琴.庭院〉中每個逗號、句號及括號,都像是音符似的存在:「庭院外是無邊的荒漠,我的庭院無可置疑就是我的愛。我的愛儘管是毫無條件的,但也是備受約束的。因此台階是重要的。圍牆不要太高。池塘不要太遠。在草坪的周圍有通往涼亭的花徑。在花叢中可以眺望承接天空的樹頂。在樹蔭下可以看到穿過葉隙的柱光。它必然是感性的(我愛你),然後是理性的(無可置疑地愛)。我是偶然飛過的蒼蠅(嗚嗚嗚嗚)。我的生命(我的土壤)。人們不再那麽認得我(愛總是使人蒙羞)。我好像因此而憔悴了(朋友說這是他們不忍目睹的美)。」


二十九年過去,人終究無法避免地憔悴了,鍾玲玲的一頭銀髮修得整整齊齊,關於寫作,「如果那時候都困難,現在更加困難。」鍾玲玲說,「我想我現在已經不可能寫東西了。譬如你們看書,就是在看一個作者的晚期;你現在看到我,就是看一個人的人生的晚期。就是這樣。已經沒有可能了。」


延伸閱讀

熱門文章

編輯推介

空心圓

小說 | by 石啟峰 | 2025-04-25

破皮

散文 | by 令菱 | 2025-04-23

《你存生的意義》

小說 | by 周丹楓 | 2025-04-19

公屋妹

小說 | by 洪綺蔓 | 2025-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