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間彌生:離經叛道的女人,離經叛道的藝術

其他 | by  虛詞編輯部 | 2022-12-01

如今提起草間彌生,除了標誌性的波點藝術、南瓜和鏡屋外,很難不想到她在國際上的知名地位。畢竟草間彌生的作品至今仍在藝術市場上高價拍賣,仍是那位形象討喜,深受人們喜愛的93歲藝術家。

但隨之以來的名聲,很容易令人忘記草間彌生曾經跌宕的人生,包括一個以男性為中心的藝術圈幾乎要了她的命,以至她的前衛藝術是如何對社會及藝術建制提出控訴,人們卻視她為怪胎。

儘管跌宕,草間彌生憑藉無限的生命力和創造力燦爛至今,正如她所說,創作成為了支撐生命的力量。這份強大的力量,邀請我們走進她的無限世界裡,比起名聲和市場價值,更藉得我們好好珍惜。

不請自來的「自戀」女人

這個故事,或者可以從草間彌生兩次到訪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Venice Biennale)說起 —— 一次在她成名之前,一次在她成名之後。

第一次發生在1966年,草間彌生「首次」參與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加上引號的原因是,她當時根本沒有接到邀請,幾乎是「闖」進去的。她在意大利展館的戶外展場擺放了1500個由塑料製成的鏡面球,命名為《自戀庭院》(Narcissus Garden),並以2美金的價錢把鏡面球逐個出售,直至被主辦單位趕走。

不請自來、「自戀」、低價銷售藝術品、被趕走,草間彌生的叛逆因子就如她的波點藝術一樣,烙印在這一年的威尼斯藝術雙年展上。當時,人們甚至不知道那是一場表演,或是一個藝術裝置,無法定義,僭越界線。這些叛逆行為背後,是草間彌生對藝術市場所作的批判和掙脫,試圖抵達自由,正如紀錄片《草間彌生:無限》的製片兼導演Heather Lenz說:「這個時候的她不用再受制於畫廊系統,也不用由人來決定何時何地展示自己的藝術作品。」



Yayoi Kusama with “Narcissus Garden” (1966)

Yayoi Kusama with “Narcissus Garden” (1966) installed in Venice Biennale, Italy, 1966
© YAYOI KUSAMA. Courtesy David Zwirner, New York; Ota Fine Arts



而第二次到訪,則是1993年成為首位代表日本參加雙年展的個人(女)藝術家的那次,已經是後來的事。

作為日本女人的家國創傷

抵達自由,說起來彷彿就是草間彌生的生命課題。

1929年出生於日本松本市郊區的草間彌生,成長於父母關係惡劣以至日本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高壓環境中。自小立志成為畫家,母親卻大力反對,常常沒等她畫好前就把畫作奪走;另一方面,母親亦把婚姻破裂的壓力加諸於她身上,強迫她跟蹤父親和婚外情人的交往。如此種種,多少構成了自約10歲起罹患神經性視聽障礙的草間的一道創傷。

種種壓力下,藝術一再成為她的出口。然而,當時保守的日本社會不是一個容得下女性成為藝術家的地方,人們普遍希望女性結婚生子,容得下的「創作」可能只有草間學生時期曾參與縫製的軍用降落傘。草間處處感到窒悶,甚至曾經寫信和把畫作寄給她熱愛的美國藝術家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 O'Keeffe)徵求建議。

最終,草間彌生在27歲時移居美國,離開前銷毀了大批畫作,期許自己創作出更好的作品。當時要從日本入境美國也不容易,她甚至得把鈔票縫進和服裡。但在創作面前,沒有任何阻礙可以阻止她。

抄襲「自肥」安迪·沃荷

1966年草間彌生「闖」進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前,她在美國曾經有過一段使她沮喪的時期。

草間彌生抵達美國紐約後,她的作品很快受到當地的藝術家和評論人欣賞,亦奠定了網狀空間、無限鏡屋等前衛且強烈的個人風格。無奈的是,她試圖逃離日本這個對女性而言像牢籠一樣的保守社會,一頭闖進的卻是同樣以男性和白人為中心的西方藝術圈。儘管早年的草間彌生已經顯示了她無限的潛力和創意,在一個處處障礙、有利男性多於女性的藝術圈子裡,她身為一個異地女子,獲得的只有更多的無奈。

更過分的是,當時不少男性藝術家都在她的作品裡「得到啟發」,挪用到自己的創作中,因此揚名。當中包括挪用了她的軟雕塑創作的歐登柏格(Claes Oldenburg),著名的安迪·沃荷(Andy Warhol)把草間《1000條船》(One Thousand Boats)裡的重覆圖像挪用到自己的《牛牆紙》(Cow Wallpaper)中,草間創作了世界上首個鏡屋環境的幾個月後,前衛藝術家薩馬拉斯(Lucas Samaras)展示了一個相似的鏡像裝置。



Yayoi Kusama in her breakthrough Infinity Mirror Room Phalli’s Field at the Castellane Gallery in New York in 1965 © Yayoi Kusama; Courtesy of Ota Fine Arts, Victoria Miro and David Zwirner; Photo: Eikoh Hosoe

© Yayoi Kusama; Courtesy of Ota Fine Arts, Victoria Miro and David Zwirner;
Photo: Eikoh Hosoe



一再目睹自己的創作被男性同行挪用「自肥」,草間彌生一度沮喪到從自家公寓的窗戶縱身,結果跌在一輛單車上。如果當時頭部首先著地,國際藝術圈可能就失去了一位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徒添一位含冤亡靈了。

從「失敗」到成名

從這段「失敗」經歷回看草間彌生1966年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的《自戀庭院》,或更能明白「自戀」所指,和一切叛逆的由來。

從威尼斯回到美國後,草間彌生更積極參與行為藝術表演和藝術抗議行動,除了一如以往地抗議藝術體制,她也把身體投向美國的反越戰浪頭裡,不時在裸體表演者身上畫她標誌性的波卡圓點,1968年亦曾在紐約曼哈頓市主持過一場名為《同性戀婚禮》的行為藝術,宣言「這是美國第一場同性戀婚禮」,在「六八運動」的巨浪中宣揚愛的自由開放。

然而,草間彌生這段時期的藝術創作一樣沒有得到社會的欣賞,人們把她視為怪胎,她以裸體從事藝術表達的新聞透過媒體傳到日本家鄉,更令她的家人感到蒙羞,甚至把雜誌全部買下藏在家中。遠赴美國沒有得到相應的藝術成就,1973年草間彌生因病返回日本,或許也有意興闌珊的心情。

回到日本的草間彌生沒有放棄藝術創作,直到1980年代,她多年來的前衛創作重新引起國際關注和接受,隨著不同的回顧展在日本以至海外舉辦,把草間彌生一直引領到1993年成為首位代表日本參加雙年展的個人藝術家。

關注換來名聲,也是至今我們得以看到草間彌生的一個原因。但回看那段幾乎賠上性命的跌宕歲月,彷彿看進草間彌生所創造的無限之網,藝術從她的身體綻放開去,容讓我們看見穿過生死、穿過傷害的太平洋。

草間彌生的創作一直連繫著她的精神障礙,但超越這些命名,我們看見的不過是她所看見的一切,如此坦率,如此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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