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青年荼毒室、豐美股肥熱議「流行VS藝術」：「流行」的標籤，應是評論的開始

哲學普及團體「好青年荼毒室」早前（8/4）與新世代電影社群「豐美股肥」，在網上直播節目就電影相關主題，展開超過四小時的熱烈討論，節目尾聲談及香港流行文化的議題，從YouTube頻道「試當真」談到《歡樂今宵》、周星馳電影等，亦提及「豐美股肥」與另一頻道「拾陸比玖16:9」各自拍攝的短片，雙方愈辯愈激烈，豬文（好青年荼毒室）與安娜（豐美股肥）在直播節目後，更分別撰文繼續回應對方，分享彼此對流行文化與藝術關係的思考，同時吸引不少網友留言追post，參與討論。


「流行的註定不藝術，藝術的註定不流行」？

自言在節目裡未有好好表達個人想法的豬文，翌日首先於社交平台撰文延續討論，表明希望藉此拋磚引玉，從「流行的註定不藝術，藝術的註定不流行」這點開始，探究我們需要甚麼，以及何謂好的流行作品。豬文認為「在藝術哲學的討論裡，藝術的重大價值在於它可以突破既有的世界觀，顛覆我們既有的思考框架」，如此理解藝術的話，藝術總是「實驗性」，因此「具藝術價值的作品無法流行，便不是大眾品味有待提升的問題，而是概念上的必然」。流行作品注定不夠「藝術」是一回事，但「流行作品有沒有價值是另一回事，因為藝術價值只是價值的其中一種，何況顛覆既有框架也可能只是藝術價值之一」，而流行作品亦理應有高低之分，豬文覺得「『流行』的標籤不應是評論的終結，而是評論的開始」。

對於豬文的延伸說法，有網友認為「藝術=創新」只是其中一種美學理論，「若抱其他美學觀點，如『藝術=表達作者情感』，那麼流行文化作品也可以是藝術」；亦有網友以貝多芬經典作品《第九交響曲》為例，對豬文以「流行的註定不藝術，藝術的註定不流行」來定義不表認同，認為這「忽略了藝術其他的可能屬性與功用」，也陷入「為藝術而藝術，為創新而創新的形式主義」。

在豬文發帖後翌日，「豐美股肥」的安娜亦再拋出幾個論點，歡迎各位繼續討論。安娜認為「流行」與「藝術」的關係並非二元對立，「佢地嘅關係係流動而複雜，響唔同嘅時代或者藝術媒介都會有迥異嘅情況」，並以開Live時提到的希治閣與小津安二郎作例子，表示在當時的美國「視《觸目驚心》、《迷魂記》為藝術作品，係會比人嗤之以鼻」，同時亦覺得「某啲有突破性、『藝術』嘅創作同技法，都有可能感染返主流同流行創作」，例如高達《斷了氣》大量運用的跳接，以及王家衛《重慶森林》用偷格加印營造脫離現實的氛圍。

對安娜來說，「藝術」與「流行」有種唇齒相依的關係，他以八十年代黑幫槍戰片《江湖龍虎鬥》裡，主角鄧光榮對另一江湖大佬謝賢所說的台詞：「預兩副棺材，一副你，一副我」，如何轉化成二十年後在杜琪峰《黑社會》裡，樂少陰沉而老謀深算的對白舉例，認為「響一個蓬勃而有一定根基嘅流行文化／類型創作入面，呢種借用、轉化係必然會發生嘅事」，並以日本俳聖松尾芭蕉提出的創作理念「不易流行」作結，表達「真正嘅流行唔只係投其所好，唔係買大細，入面應該有某種嘅技藝、某種嘅信念，甚至某啲啲嘅，不易」的想法。

我眼中的好青年荼毒室

「藝術」與「顛覆性」的延伸

在安娜延續討論的當晚，豬文瞬即再發文回應補充，包括其中關於藝術與顛覆最惹來爭議的論點。豬文認為藝術品能夠流行，當中牽涉很多因素影響，屬偶然的結果，並引用網友提及的《2001太空漫遊》例子，作為一部具顛覆性的藝術作品，也是當時的票房冠軍，豬文認為電影之所以流行，「跟當年美蘇太空競賽的時代背景有關，不是因為他（它）夠顛覆夠實驗」，流行的是作為太空片的它，並非作為藝術傑作的它。豬文亦由此帶出「弱顛覆論」與「強顛覆論」的討論，前者立場在於「沒有改變世界觀的作品，也可以因為他（它）體現了美，或表達了作者情感而被視為藝術」，後者則強調「藝術的本質就是顛覆」，兩者之間牽涉如何理解「藝術」這個概念的性質。

豬文對「藝術」的定義，以及對「藝術」與「顛覆性」的延伸，也引發安娜作更多思考，例如「創作者內心對自己嘅要求同期許，未嘗不可以視為某種意義上嘅突破同顛覆」，也提到日本導演大島渚的「自我否定」（self- negation）創作理念，亦是創作者從新作品「對上一個作品嘅一次否定、推翻、批判，從呢種自我顛覆入面去尋找進步」。安娜亦分享Amos Vogel出版的《電影作為顛覆的藝術》，書中羅列數百部政治、 意識、畫面、美學上具「顛覆性」的作品，被視為「另類聖典」指南，其成書年代正是反文化（counter- culture）運動中重要一環，「大眾以至有識之士，希望電影盛載某種功能，或者欲見電影能夠成為某種更多、更不一樣的什麼」，因此安娜認為今時今日的我們，倘若仍然願意要求電影去為我們顛覆甚麼，這些問題亦會逐少逐少得到解答。

對於節目後延伸的各種討論，豬文周二（12/4）以「終論顛覆與藝術」為題，為連日來的討論回應暫且收結。豬文表示「顛覆論」純粹是自己比較能同情地理解的藝術觀，之前兩篇文章也旨在澄清個人對此立場的理解，並以個人對「顛覆論」背後思路的理解，認為「藝術是我們離開日常，撼動既定世界觀的唯一方法」，顛覆也非為反而反，藝術也能開創一種全新看待事物的方式。然而，豬文對此抱有兩點懷疑，其一是「顛覆論有否將藝術的功能抬得太高」，其二是「就算藝術家真的有撼動世界的威力，也不應該讓他們有這威力」。豬文認為藝術「要麼做不成顛覆，要麼應該把顛覆的任務交給哲學」，藝術最重要的價值，是「呈現那些無法描述清楚的人生實況」，這亦是哲學或理性都無法取代的功能。

執筆之時，未見「豐美股肥」就豬文的〈終論〉作進一步回應，但正如安娜在前文所述，對於豬文為藝術「清楚框定出一啲界線同假設，推落去敲問藝術究竟／可以係乜」，需要時間消化，關於藝術與顛覆的爭議，亦牽涉到底何謂藝術這個廣大議題，或許這次豬文與安娜的連環回應討論，也可讓大眾嘗試更深入探究藝術的本質，而在上周（15/4）的直播節目裡，「好青年荼毒室」宣布將會製作新節目，暫定拍攝十集，並請來「豐美股肥」的安娜、郭梓琪等人，每集挑選一部文藝經典電影，與觀眾一邊看戲，一邊同步解說，學習如何欣賞經典名作。日前「好青年荼毒室」正式於社交平台公布，新節目名稱為《電影洞穴》，嘉賓除了安娜與郭梓琪外，亦請來曾憑紀錄片《牽牛花》奪得「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比賽公開組」銀獎的黃勺嫚，26/4開始每逢周二晚上，與觀眾一起討論電影，五月打響頭炮分享的電影，是相米慎二執導作品《愛情酒店》（Love Hotel），之後談及的經典文藝片單亦包括尚盧·高達的《法外之徒》（Band of Outsiders）、費里尼的《八部半》（8 1/2）、溝口健二的《雨月物語》（Ugetsu）、馬田史高西斯的《心外幽情》（The Age of Innocence）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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