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得散文,但因為作者本尊說她寫作了不少年日又得過一些獎,恭維的人多批評者寡,著我說些真心話,我竟然膽粗粗答應了可以回應一點。於是嘗試用一個比較不傳統的方法切入,真的只寫一點。
(1)
書的封面是灰色的,配上一棵黑色的枝椏參差彎曲地向天空爬,一如文章調子的幽暗反映作者世界觀的灰霾,但作者的幽默不是嬉笑而是對世界真實的深刻確切認識中找到其荒謬詼諧之處。她卻處處小心只揭露自己的不足卻不帶對世界的指摘,讓人放心讀下去亦會讀到會心微笑。(網上流傳)著名英國喜劇演員差利卓別靈說過:
My pain may be the reason for somebody's laugh.
But my laugh must never be the reason for somebody's pain. (Charlie Chaplin)
作者寫動物時沒有站在道德高地上說自己很懂很專業,相反她是處處揭露自己的不夠認識不確定:
我不知道那些「過往的屈辱」是甚麼;貓生如人生,經歷的不外乎是焦慮、懷疑、不安與愛。(〈照貓畫虎〉pg 21)
那不確定引發的不是懷疑,卻是以謙卑的心同行,是落地的同理,更厲害的她甚至不把自己放在本體:
盼盼彷彿在說,「我只是你的室友。」(pg 24)
(2)
書內文章橫跨20年,內有不同風格內容,分成不同章,從不同角度切入,當然未能完全表達作者的人生思維卻可一窺作者的慈悲與幽默。不同章也反映不同面向包括:1.動物、2.小說家的口吻、3.寫作的孤獨、4.家族書寫和最後 5.離散。當中看到作者的改變和成長,是赤露敞開的,但也貫徹她對別人的寬容和對學生的教導。描寫作家陳映真的三篇非常好看,看到人性,當中也有提到她對前輩的看法和別人對他的批判,先生作為作家是迷人且叫人尊敬,但作為當權者的背書人他受盡冷眼, 然而作者堅持:
不過,當我向學生推薦映真先生的作品時,總是強調:「要看就看全部。」(〈在自由的路上踽踽而行〉 pg 126)
因此作者自己也沒有吝嗇地讓讀者讀到一些比較稚嫩的作品,而在我看來書中最稚嫩的文章都是相當成熟。
(3)
書中有些句子我是超級喜歡的:
健三郎向記者說。他一早就想到光會害怕;然而,他也知道,廣島的歷史,將會有一天轉化成光的音樂。健三郎知道,光本人卻不知道。(〈廣島遺跡〉pg220)
但我猜作者現在應該不喜歡(甚至厭惡),因為後來的文章不再這樣寫。不再這樣「作狀」,不再用事實加插敍述最後歸納總結的寫法。就自自然然讓事實用剪裁的分式呈現,不再刻意說理。我形容這是進步,也是對各種荒謬的寬容。那麼為甚麼不剪走這些文章?我猜想作者已經大刀闊斧斬殺了不少,餘下這些應該是比較可接受而不讓自己太尷尬。而且,如前段所述,她真實地面對一個人的不同面向,好的壞的美的醜的。
(4)
作者有一個面向是樊善標先生在推薦序和作者的自序都沒有提及但我覺得在書中隨處可見,也貫穿各篇文章。我從作者的 Facebook 可以肯定她是「神徒」,但不肯定這足夠支撐她靈性或靈魂的需要。
無論寫動物:
任何的生命,若沒有發生連結與關係,都不過是工具、數字和現象。(〈老鼠列傳〉pg39)
寫前輩的文中:
上帝認為人的野心太大……(〈叔叔與我〉pg112)
〈將殘的燈火〉的題目本身。
寫肩膀痛:
那裡可能是釋放,是得道,是上帝用旋風捲走以利亞的地方。(〈雪地上的肩膀痛〉pg 202)
作者在書中直接引用聖經句式或間接引用靈性的意象俯拾皆是。這個沒有對錯,用法自然,讀者不覺突兀即可。再者,靈性的問題,不是即日有答案。文學也不是為了解答問題,是一起去經歷轉變和成長。當人的價值觀受到挑戰才知道自己的信念是否純淨,重要的不是環境順逆,而是在潮流中自我有沒有被淹沒抑或是不斷被洪水洗刷出光芒。
我慶幸的是讀著書中的文章感受到的是:
I am at peace with God. My conflict is with Man.(Charlie Chaplin)
(5)
承上段,我得讚賞作者的是她有非常深的靈性高度,卻因著實際的議題用漸層的方式讓人窺見靈性可以帶出的鋒芒。
我想到一首 Emily Dickson 的詩:
Tell all the truth but tell it slant —
Success in Circuit lies
Too bright for our infirm Delight
The Truth's superb surprise
有聖經學者說上帝一直都在,衪會攪動世界。聖經也不是死的,是活潑的,會隨著一個人的經驗而讀到新體會。作者一如啟發她的前輩陳映真先生都是擇善固執,對靈性和人性都沒有單純的順服。究竟這是態度抑或是性格使然,期待在她未來的文章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