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遊行·巴黎】Windows

走進達利美術館，我們沿着展板，一直走到掛滿畫作的牆壁，角落擺放着一個個雕塑。看着這些作品，很多問題便在腦海浮生，第一個問題便是：這些畫作是否達利的真跡？倘若是，這種展示模式又似乎太隨意了，不過想到這美術館的主角是那瘋癲的藝術家達利，我便不再糾結下去。

接下來，我又忍不住去推想作品裏面的意念，記得幾年前，跟文藝圈幾位朋友一起看過皮皮樂迪的展覽後，在其後的酒局，我們聊到自動書寫的話題，那時提起達利的超現實創作與夢境之間的關係。現在看來，四方的畫紙上，不同的意象背後都有很多話語，最常看到的是大象和蝴蝶。看過資料，用「悖論」的角度看他的畫，意念便會走出來，於是，那些大象下的細腿和蝴蝶龐大的翅磅便格外顯眼。

其實我們曾糾結要不購票入場，畢竟一張門票要價16歐元，而展館又只有一展小小的地下室。不過看到門外的介紹，原來展館收藏了達利《愛麗絲夢遊仙境》系列的創作，才決定購票。霖很喜歡《愛麗絲夢遊仙境》裏的妙妙貓，這趟歐遊，她已在巴黎迪士尼購買了四、五個周邊商品。我不太理解，為何時隔七十年，迪士尼仍會為一個出場時間不多的配角推出新商品。

這種個問題已經困惑了我多年，排隊等待進入聖心教堂時，我終於拿起手機向AI問出這個問題。它很快便推測出幾個可能原因：雖然妙妙貓在《愛麗絲夢遊仙境》只出場了9分鐘，但是牠的辨識度很高，而且牠在故事中為愛麗絲指路，又戲弄她，角色形象亦正亦邪，符合現代反二元分立、悖論美學的審美。然而，美術館裏這系列的畫作擺放依然，而唯獨畫有妙妙貓一幅，不知甚麼原因被人抽走了。

聖心大教堂附近有一個小丘廣場，匯聚了當地很多畫家在這裏擺攤作畫。展示架、作畫工具、椅子，佔一小空間，部分檔口是即時為旅客畫肖象畫，其餘的都是販售自己的創作，大多都取景自巴黎的景點，用各異的方式作畫，畫風都較像真。他們的攤位前，大多都擺上”no photo”的圖示，大抵是生怕快捷的像素，截取了他們的意念。我站在角落，偷偷為專心畫畫的畫家拍照，在無反相機的螢幕上，以他們的身體作對焦。

逗留了一會，很多畫家都很警覺，畫一會，就抬頭張望。轉角一處，我看見一個白髮白鬍的老畫家，四處跟人攀談，神情熱切。我湊近，他又走過來跟我談話。他說法語，不懂英語，我們幾乎只用身體語言交流，但他依舊神情熱切。忽然，他指着自己擺賣的小板畫，畫中排列着不規則的方格，他嘴裏不斷重複說着“ Windows”。又拿出一個畫框，為我們展示擺放在家中的樣子。就這樣，我才看見他其他作品，跟其他擺攤的作家作品不同，他的作品並不像真，畫的風景不外乎花園和他口中的”Windows”。看着他的畫，我想到幾日前在奧賽博物館看到的莫奈真跡。我大概記得機器上講解的關鍵詞句：顛覆學院派、追求快速印象。一時心熱，便用20歐羅買了一幅“Windows”。

臨走前，我追蹤了他的Instagram帳戶，他突然四處張望，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皮包，掏出一個六角星吊墜給我看，用粗糙的英語說：“My mother ”。我當時不太理解，為何展示一個吊墜要如此遮遮掩掩。那晚回到旅館，我又想起他幾近瘋癲的笑容，便再次打開手機，問AI這件事。它的回答讓我思考良久：六角星雖是猶太教的象徵，但在某些地方、某些語境下，仍可能引起誤會，特別是在政治、歷史、宗教交纏不清的歐洲。

我又點進他的instagram專頁，看到他早幾年在一個畫廊擺展的相片，好幾張畫都是他的“Windows”：色彩不一、不規則、不完整的四方體並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