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中Valdrada的另寫)
從遙遠的地方看過來,你是如此地安靜,像一面鏡子般沒有自己的歷史。只有當有人走近,在容易擱淺的地方,才會聽見彷如自己來時腳步的微弱浪聲。在某些特別的日子,整座城市會投身你的懷抱,隨著微弱的浪起伏。那些需要時刻忙碌的人們,總是試圖立刻捕獲城市最新的動態,他們不斷跟著你體內的形狀扭曲城市與自己的面貌,聽不見風說:「我只是在清潔。」不過還是有樣東西是恒定的——夜躺到你身上的光。如果你是蒙羅麗莎,夜之光便是蒙羅麗莎的雙眼,凝視我們到每一個天涯與海角。
有些人想成為這樣的光,特別是那些住在發出光芒的建築物裡,沉重如巨大建築物本身的人。他們無法像建築物那樣被自己一磚一瓦地模糊輪廓,他們只能下沉,增加自身的重量,下沉,他們以為成為光的首要條件是潛入夜,他們下潛,直到無形的水在耳朵裡沸騰,那難以忍受的耳鳴不可抓緊地瞬間擴張出一個空虛無比的龐然世界,而龐然的一切都情有可願,這是人類的崇拜。
所以在你的深處,所有人都聾掉。
聲音在水底的傳播速度比水面快四倍,但在水底,事實沒有它的位置,就像正義一樣,水溶性的都在此消散。人拼命攥緊你夢境裡死亡腐朽成的石頭,他們將這些石頭命名作:「財富」。你想不起這些石頭用了多少時間來到這些,你只知道,人類的地位取決於他們手中扣留著的石頭重量,每一個人類都患有收藏癖,他們以為收藏就是永恆。
@三世小時候第一樣收藏的東西是橡皮圈,他覺得它是完美的,既可以「守護」,又可以當作武器,但很快他又討厭它了,因為它太廉價。隨著年齡增長,@亨利三世喜歡上那些像浪一樣閃耀的東西,他要將那些轉瞬即逝的美麗片刻像救災食物罐一樣,一排排擺放在面對著你的房間裡,渡了金的架子上,或者,躺在保險櫃的儲物列表上。人無法真正擁有一樣東西。我們必須賦予每樣東西名字,記載只是為了保衛「財產」,我們學會了在水中書寫。
@三世是最積極跟隨你皮膚表面上城市的變化而扭曲事物的人,他惟恐自己被你的皺褶遺下,他時刻盯著你的臉,像個戀母小孩,或者,可怕的情人。海或湖——水,你也是一種困。
在你寬闊而隱蔽的體內,他需要保持下沉的刻度,他的眼睛需要對抗水的折射。他想像潛鳥進化成企鵝,無論天氣怎樣改變,他都可以保有自己原本有的。如果可以,他想要更多,以及更多。他吞下更多石頭,他要變得更大,他只能變得更大,他惟一知道的存在方式。他下沉。
@三世每日追蹤的#是延緩衰老。那些掙扎要浮上水面的泡沫,消失於一次短促的聲響。他討厭它們,他們擾亂了城市的面貌。他想像在你深處的黑暗裡有一城永恆之城。
在水下,所有距離被疏遠。而在水面,在大多數的日子裡,其實,城市並不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