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有一套經典電影名為 Good Will Hunting,香港譯名為《驕陽似我》,台灣譯名為《心靈捕手》,內容講述一個具有數學天份的青年人 Will 一直活在自我封閉的世界,後來透過接觸心理學教授 Sean,Will 開始打開心扉,走出了孤獨的陰影,最終展現自己的才華,也建立了對人的信任。該電影榮獲第70屆奧斯卡原創劇本奬,Good Will Hunting 這電影名稱本有追求良善的意思,我想這就是教育的真義。
上周六(8月17日),教育界二萬多名教師因反修例風波在黃雨下遊行,表明教師有責任守護良知,保護學生,與學生同行,並譴責警方使用過分武力鎮壓青年人,促請政府回應市民訴求。事隔數天,教育局於新學年開始前向學校及教師發出函件《2019/20學年新推行的教育措施》及附錄,在<附件一>提及「教師可能不知道用甚麼字眼向學生解釋社會當前的狀況。遇到難以解答的問題時,教師可以表示『不知道』或『自己也不理解』;教師不需要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為目前所發生的事提供答案。」以上指引,在社會引起很大迴響,有人認為這樣能保持教師中立,也有人認為這樣是鼓勵教師逃避責任,模糊事實,甚至向學生說謊。
上周六(8月17日),教育界二萬多名教師因反修例風波在黃雨下遊行。
這令我想起《論語·為政篇》中熟悉的一句:「子曰:『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仲由,即子路,是個性衝動但深得孔子喜歡的學生。一般而言,孔子都是在學生提問後,透過回應問題來教導學生,但這次孔子卻主動勸勉子路,教導子路要知道自己所知的是甚麼,同時也要知道自己的無知和局限,這才是「知道」的真義。的確,沒有充足的認知而裝作知道,是無知的表現,孔子一再強調要明白自己知識領域的界限,要誠實面對自己所知和未知的,方為智者。孔子並沒有教導我們明明知道卻裝作不知道,要是這樣,這就是有違真誠,說的也是妄語了。所以,要是一個老師一直關注反修例運動,清楚知道市民的訴求和行動,明白警民衝突的始末、緣由,也有留意政府就市民每次行動後的回應,又怎能在學生提問時裝聾扮啞,以『不知道』或『自己也不理解』來搪塞過去?如此冷冰冰的官方答案,難道年輕人從政府和警方記者會中還沒有聽夠嗎?這絕對不是《驕陽似我》中與年輕人同行的溝通之道,也無助學生慎思明辨,分清謊言與真相。
《論語》
在一個人人皆媒體的網絡世代,學生的生活離不開互聯網、討論區和社交平台,他們不會對這件轟動國際的大事一無所知,有些甚至已經透過不同媒體和報導了解事情,在網上看過大量相片和直播,形成了自己的看法。當他們向老師提問時,除了是對真相的尋索,也是在尋找明白自己想法的同行者。根據統計,目前已經有六、七成年輕人因政見不同而跟家人爭吵,甚至有年輕人因為成年人的不諒解而輕生,作為老師,我們便是他們在家人以外最易接觸的成年人,我們又怎麼忍心以冷冰冰的一句『不知道』回應學生的赤子之心?如今教育局發出指引,目的是為幫助學生疏導因面對社會紛爭而產生的情緒,老師若以一句「不知道」來回應,豈不是將學生拒諸門外,如何做到疏導學生情緒?這樣甚至會錯失關心學生情緒變化的關鍵時機,更遑論教導學生客觀思考,三思而行。老師的角色不是單純提供一個官方答案,更是學生的傾訴對象,老師應以開放的態度,接納和聆聽學生的觀點,跟學生同行。同時,老師亦應提醒學生要客觀思考,查核消息來源的真確性,引導他們尋找具公信力的媒體,在轉發和接收網絡消息時,也必須清楚自己在公共領域傳播資訊時有發放真實信息的責任。
最近在媒體上看到一則新聞從業員的守則:「如果一個人說外邊正下雨,另一個人說外邊天氣很乾,你的工作不是陳述他們各人的說話,你的工作是打開窗、走出去,找出哪個是真相。」。這種精神,與韓愈《師說》一文中提及『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的想法不謀而合,由此可見,在對真相的尋索和執著上,記者與教育工作者是殊途同歸的。在時局複雜多變,是非黑白並不容易分辨的時刻,教師更應克盡己任,以身作則,小心了解事實,梳理各方意見,幫助學生判斷是非曲直。在師生互信的基礎之上,幫助學生擺脫迷惘與不安,與年輕人在尋索真相的路上同行,就是教育的本義,也是老師的天職。把握學生提問的機會,讓學生明白普世價值,引導學生追求公義、真實和良善,勸導他們不要散播仇恨、傷害自身,這比日常刻意為之的說教更能造就學生的生命。
「老師,為甚麼我們要經歷這樣的暑假?」
要是有學生這樣問我,我希望以 Good Will Hunting 的一句經典對白來開始我們的對話:
「這不是你的錯。」
當權者帶來了當前的困局,作為成年人,我們怎能讓年輕人孤單地面對這種殘酷和悲哀?作為老師,我們怎能無情地拋下一句「不知道」就轉身而去?但願我們能成為年輕人的同行者,與他們一起守護良知,走一段追求良善的路。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即或路遙,但心堅定。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