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鯨詩輯】 而牠沒打算來，卻獨自聽見陌生的渦輪攪動

〈我們喜歡這樣〉

◎淮遠

橡皮鴨來了

我們看橡皮鴨。

布氏鯨來了

我們看布氏鯨。

我們如今很簡單。

鴨走、鯨亡。又怎樣？

我們善於一鬨而散。

2023.07.31

〈無知如你〉

◎陳志堅

牠原是悠揚於閃耀的銀光中

藍色的海洋穿透身體

月色照遍赤裸而自由的群像

暗寐浮沉

沒有渦輪攪動

聽那無聲的碎音

可慶幸是沒有你的存在

牠沒打算進入你的視域

來給你炫耀觀鯨之旅

牠沒打算縱身和你打招呼

來接引更多你的族類

牠沒打算召來同伴圍堵

被你遺忘的下一代

而你終將無法明白自己的身世而帶來

更巨大的殺戮

你聽見報導而來

你也聽見報導而來

你也聽見報導說被迫趕來

而牠沒打算來

卻獨自聽見陌生的渦輪攪動

穿過皮層 扯斷

肩胛骨和肱骨的清脆

在牠痛楚呼喊同時

想起遠方的同伴 怎樣看見同一個月色

被遺忘 即將客死異鄉

水面上的你發出了一聲

哎喲，撞到

寫於31.07.2023 西貢海面發現鯨屍，疑被船隻渦輪弄傷致死

〈觀鯨之境〉

◎曾詠聰

白光圈定，領隊和航海圖

雨後的沖繩海灣，觀鯨人

如白頭浪瑣碎。五年後的今天

我們仍在日本，讀到滯港鯨魚之死：

一幀相片，一條彷徨巨獸被浪花圍捕

卻被說成欣賞。然後，船家到了

約定海域，關掉引擎，有人開始嘔吐

「我們應對大海負責。」領隊站著

晃動的船板上，我們看到

不遠處一條母鯨游來，接著是幼鯨

都在學習責任，即使

大海沒必要為誰負責。更多觀鯨人

越過狹窄的海灣，以引擎，以叫囂，以相片

以快樂，記一次突如其來的觀鯨之旅

雀躍回家，於是無從回家的屍體

是另一幀相片；餘下的只有浪，如昔

母鯨教授呼吸，幼鯨緊張，出水

我看到生命跳躍，奮力，在遠方

之於鯨，或許已是接近。

後來我在圖書館的廢書堆

拾回破舊鯨魚圖鑑，贈予

一起到沖繩觀鯨的她

鯨下巴般的書頁內，記錄著種類、重量

出現海域、常見死因等，詳細得

使我們為幸運而興奮

此時一條母鯨低吟著：是的，兒子

大海不為誰負責，小心迷路

二O二三年八月一日（從報紙得知，日本稱為水之日）

〈記鯨白〉

◎枯毫

鯨不向海

就沿海岸線徵友

我想像一個只有陸地的星球

拒絕擱淺

遙看你在另一顆遠洋疾游

排出白浪

嘴嚼所有血仇

無比敵

轉背飛翔

終於降災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