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吳冠中隨友人到蘇州司徒廟寫生,見到廟外那四棵漢柏,吳冠中震驚不已,內心有強烈的想把那四棵漢柏畫下來的意慾,但由於他在此之前畫油彩畫居多,因此只帶了油畫箱,他圍著漢柏繞了一圈又一圈後,都找不到下筆的角度,他意識到眼前的景色難以用油彩處理,於是向朋友借了三張高麗紙接駁起來,棄用油彩改用箱頭筆,一邊在四棵漢柏中間穿梭,一邊作畫,畫出《漢柏寫生原稿》。
從雷擊至復甦
吳冠中筆下的四棵漢柏,相傳植於東漢時期。清代乾隆下江南時見到這四棵柏樹,與吳冠中一樣激動不已,更為這四棵柏樹賜名:中間筆直聳立的賜名「清」;旁邊一棵曾遭受雷擊,樹幹剖開傾斜的叫「奇」;最側盤纏縈繞的叫「古」;卧於地上的叫「怪」。加再一起就是「清、奇、古、怪」(註:影片中最右邊是「怪」;右二是「清」;右三是「奇」;最左邊是「古」,位於「奇」的後方)。
如果我們想憑吳冠中的《漢柏寫生原稿》辨認那盤根錯節的四棵漢柏,幾乎是不可能的。吳冠中在寫生時已經作出抽取、選擇,是多角度結合的藝術上的處理。他以蜿蜓的線條畫出環繞盤旋的柏樹枝幹,以輕輕的點代替樹葉,把柏樹畫成飛繞的蛟龍,生生不息。香港藝術館館長(至樂樓)鄧慶燊覺得,我們可以用「三部曲」去理解這幅畫中的生命力:第一,漢柏是由東漢生長至今的古樹,代表「長青」;第二,漢柏曾經歷過雷擊,卻仍存活下來,是「堅韌」;第三,也是最使吳冠中震撼的,就是柏樹在遭受雷擊後的生生不息,象徵了「復甦」。因此他說他寫生,是把生命寫出來。
這也許使他想到自己。1974年作畫時已是文革後期。但文革初期,吳冠中被下放河北農村,要接受再教育,還遭到批鬥,禁止作畫,讓他痛苦不已。勞改後期,情況逐慚寬鬆,他獲允在星期日畫畫,但由於農村條件惡劣,沒有任何畫具,吳冠中撿來一個農民拾牛糞用的糞筐作為畫架,再隨手拈來幾塊細小的板塊作畫,於是誕生了一系列吳冠中糞筐時期的畫作。在農村期間依然堅持作畫,撐過後再畫出驚世的作品,吳冠中本人何嘗不是經歷了一次雷擊與復甦。
生命力的沉澱與轉化
「速寫,是吳冠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也是他孕育作品的必經過程。」香港藝術館一級助理館長(吳冠中)陳美樺說,這幅《漢柏寫生原稿》也成為吳冠中日後的創作謬思,例如他在2000年也承認後來的漢柏、《甦醒》等水墨作品,都來自《漢柏寫生原稿》。事實上,在畫罷《漢柏寫生原稿》後十年,吳冠中才再一次重畫漢柏。惟他後期再畫漢柏,已經擺脫了柏樹枝幹的線條、外形,反而更追求柏樹所象徵的背後的精神。鄧慶燊覺得,吳冠中的寫生,是在捕捉一個稍縱即逝的東西,「他寫生稿中的『生命力』,是要用力去捕捉的」。寫生稿捕捉了的「生命力」進入吳冠中的身體,經過多年的沉澱、蘊釀、轉化,化成他精神上的思考,例如2007年的《甦醒》便是其中一例。
吳冠中曾說:「我看一群樹,猶如看一群人。」吳冠中眼中的樹,本來就具有蠢蠢慾動的生命力。而他的筆名「荼」,也是一種植物,一種苦菜。他眼中的樹是人,他眼中的自己是荼。他在《苦瓜家園》的畫語中提到:「苦瓜不苦,我曾題四字:嚼透黃連!」苦瓜不苦皆因他吃透黃連。苦在他體內消化,最終成為他的生命力,也是創作的源動力。
「吳冠中——速寫生命」展覽
日期:2022年4月21日至9月14日
地點:香港藝術館4樓至樂樓藏中國書畫館
費用:免費
詳情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