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局】梁嘉文、劉詩敏對談——便於攜帶、星星、緩緩的蹊徑

如是我聞 | by  劉詩敏筆錄 | 2023-03-09

(編按:不定期邀請藝術創作者進行對談的《虛詞》欄目「藝局」,繼上次找來鄭婷婷與梁嘉文進行對談,這篇梁嘉文與劉詩敏的對談,從後者到台北唸書開始說起,談及「便於攜帶」的創作,也從重覆在腦裡出現的意象,講到「緩緩的蹊徑」的意思,除了意象停留得夠久,時間的累積亦是創作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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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談於11月20日晚上,以視訊方式進行.


劉詩敏

這兩年在台灣唸書。

將未乾的被單翻到另一邊/我在被單後面

https://www.lauszeman.com


梁嘉文

返緊一份喜歡的全職之餘,盡量唧時間努力創作。

除個人創作之外,2018年與 梁御東組成Epical Chamber (挨壁靠事務所 )以 art collective 形式創作,剛在2022年10月 完成兩個同期展覽《挪移夜無眠》和《夢野殘響》。Instagram:

@lixng.jixwen
@epicalchamber



便於攜帶


L: 你去了台灣唸書兩個多月了,感覺怎樣?

M:第一個月超級空白,生活裏用了很多時間不停的走錯路;但竟突然沒有創作想做,卻因為這樣 的空白而很期待或是興奮,很奇怪。

L:是陌生感嗎?

M:對。在香港好像就不能這樣空白,會很Panic。但現在開始做手頭上的有的沒的。

L:你身後那些嗎?



M:嗯嗯。可能真的是自己是外來的感覺,總想要做帶得走、輕便的。不過在香港其實也會這樣想 ;過來之後就更加,摺疊,摺來摺去。

L:「便於攜帶」?嘗試便於攜帶?

M:「便於攜帶」是抽其中一個作品標題的,覺得挺適合。

L:那是來台北之後還是一直都這樣?

M:好像一直都這樣。希望創作的模式有點隨手可及;不需要克服太多的物質條件戓空間限制而可 以讓我一直做;ding ding dum dum的。

L:紙本很明顯相較於畫框是便於攜帶,那Painting呢?

M:畫畫時的思維有點跳來跳去,類似視覺筆記。因一些衝動開始創作,但部分中途畫的對象會改 變。

L:感受到有流動性;令人覺得親近。你說的是物理上的便於攜帶嗎?

M:嘗試輕盈;儘管不一定真的輕盈。那輕便更接近是我們寫字會做筆記,繪畫好像也有這種筆記 的狀態。不一定是草稿(draft)、刻畫一個實在的圖像。如果寫作有它自己的詞語,繪畫的筆觸就 有點像繪畫的詞彙。

L:好像上次跟婷婷也講到類似的。

M:有時想在眾多媒介裏,為何還是選繪畫。知道繪畫的限制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到台灣以後也有 嘗試繪畫以外的媒介,例如修寫作課多了書寫。有時文字和相片像是我的草稿。繪畫是經過轉化 的結果;連寫也寫不出來,講得吞吞吐吐表達不好,那就是我很想畫畫的時候。

L: 我不確定我對文字創作的處理是否跟你相似,但感覺繪畫有點像寫作本身。我們講來講去好 像都是差不多的事情,在兜轉哈哈。

M:我明呀。

L:我地上次都係咁講「我明呀」。

M:現在分了許多條線進行創作;意象朦糊的短片Footage、寫很碎很碎的文字;片段與字詞。這同 時在畫畫,就越是發現繪畫獨有的。例如將一段時間累積的手感或身體感濃縮,攤在單一個畫面 上。如果是閱讀小說,那是順著一頁一頁去讀的;文字可被朗讀,以聲音傳達。錄像也有其時間 軸。繪畫則是以筆觸作為視覺的溝通。畫唯有被看見,觀畫的人才可「猛車邊」(靠著畫框)去形容 那畫面。這樣講好像一直在找繪畫與寫作的不同,但其實文字對我的創作也很重要。

感到畫畫在眾多媒介中是最難的,也最抽象,好像不知如何去討論。唯有被看到那刻,才可指出 「是這樣 / 不是這樣」。因為很難講,所以很吸引、最刺激。是既有認知的詞語以外;作畫的過程常 像在找詞彙、生字。

L:未被命名,未被講過出來的字詞吧。

M:之前會很追求非如此不可的畫面,不能多一筆少一筆。但現在不會抗拒具象的畫面,因為跳得 太空泛也很難,當中一些感受性可能是透過堆疊或錯置現有的視覺詞語或圖像去表達。



星星

M:一些錯覺或細碎零散的點就是星星。有很多細小的衝動想要把它變得可見或可感受(具 像化),之後再將這些點用線連在一起。對上一次個人展覽也是按著平時畫的畫,先動手做 之後回看,去取展覽名稱,才發現自己想畫的就是一顆顆扔進來但沒有掉到地上的石頭。

L:我平時寫或畫的也不是按著一個特定主題,而是發呆時的一些小想法,突然之間捕捉到 的,然後找東西去盛載他, 讓它自己去生(grow) ,發展。所以我想你所說的星星,就是散開 來、細碎、發光的事物。似乎是先按直覺動手去創作,然後再觀察當中共同的特質,共享的 質地。

M:對。上一次展覽當中有些是素描、錄像、視覺筆記的繪畫;形式上跳來跳去但背後的特質 (感受或脈絡)是共通的。



《扔進來的石頭沒有掉到地上》展場。相片由Studio Lights on拍攝。


L: 你能講出那是甚麼嗎?

M:一些令我跳出日常的瞬間......(去廁所後回來)一些感到被石頭砸中的瞬間。你不知道是 誰把石頭扔進來但感到躁動或卡在胸口。不知道哪裡來的石頭,但就是會有這些你講不出

來的。想描繪的就是一條拋物線,將那弧度指出來。那未必是很大的情緒,而是反覆出現, 無以名狀的感受;一些卡住的讓我感到不舒服的。

L:講起展覧名稱,原來你描述的是無聲的石頭。

M:Hit中我的。

L:無聲地Un住你。

M:之後不知所終的石頭。Trigger 我做創作就是那些七零八落的。

L:咦,我望著房間裏貼的上一次個展海報,才發現當時寫的《躺進塵埃沼澤》也是一個動作; 你那是扔進,我的則是躺著。你寫的扔進更為動態。沼澤原本是一些較黏稠,液體狀、泥漿 般的,但變成了由塵埃形成的沼澤;有如時間沉澱的事物,觀者躺進這泥沼。是進入,而你 所寫那拋物線也是一個進入。沒聽你這樣說,我不會發現自己原來這樣想。

M:可能因為本身很相信繪畫有其語言, 所以我繪畫中處理的不是瓦解圖像,將具象的形態 變得模糊而不可讀。相反是將腦海中本來更為碎片,更不知是甚麼,更抽象的感受,透過創 作轉化得更為可見。 就像書寫可以讓東西變得更有形狀,但我不擅長書寫,於是試着畫出 來,在嘗試用另一語言。無意把事情變得含糊,相反是想把感受搞清楚。

L:你在嘗試用繪畫將不知是甚麼的變得具象化。


《黑日與黑狗》(The Black Sun and the Black Dog),鉛筆、木顏色筆、塑膠彩及油彩布本,為《扔 進來的石頭沒有掉到地上》中展出的作品。


M:不過觀者覺得抽象或不知道背後私密的事也Okay。因為畫就是以視覺形式與觀者溝通。 M:以前或會很有畫面的潔癖,但現在覺得有更多可以意外的空間。

L:如果你是畫面潔癖那我應該就是極度不潔癖。最近一位朋友問我會否放棄一幅畫,而我 大多都會死畫爛畫,畫到可以為止。但我最近也開始捨棄(不是捨棄一幅畫)。

M: 未必把所有要講的放進一幅畫裏。

L:對。以前像是講一個故事般塞得畫面滿滿的。現在則越來越享受筆和顏料在畫面上的碰 撞。

M:繪畫獨有的身體感。



緩緩的蹊徑


M:細碎的想法要停留在腦裏較長一段時間才會去到完成創作那步;重覆在腦裏出現的意象 ,讓我感到那真的很重要,才會放到創作裏頭去。因為感受到和放在作品裏是兩回事。

L:所以你「緩緩的蹊徑」的意思是那意象停留得夠久?

M:也包括在說我創作實際上花的時間;可以容讓自己做一份作品很久, 圍繞着的,持續進 行的。好像時間的累積,也——

L:是創作的一部分。

M:對,也該計算在內。呀,是沉澱。


《湖面的反光在燒木頭》(Shimmering Water May Burn the Tree)截圖,錄像,劉詩敏作品, 2020 - 現在。


L:那你通常是一次開幾張畫,還是一段時間只畫一幅?

M:都是一次開幾張畫,然後看哪張會跑出,有些中途會難產。

L:但那緩慢是因為香港的生活節奏,太多雜事要忙嗎?如果可以全部時間投入創作,會否 不那麼緩慢?

M:暫時沒有試過。不過好像就算沒工作,在讀書或生活中也有很多瑣碎雜事。目前多了寫 作的時間,做不擅長的事。

L:那你是寫哪一類型?

M:自己創作就隨便幾句,沒有嚴謹的結構,課堂上交的則是散文為主;又因為沒有要成為 作家的包袱,所以很享受。似是一種互補的關係,當寫不出來的時候,就換繪畫試試看。有 些可以寫得清楚明白的,便會在畫面中撇除。有時寫作也整理了我想放到繪畫和錄像作品 的真正是甚麼。

L: 原來你會有這樣的取捨。幾種媒介都會運用的話,你會如何選擇?

M:都有呀。如意象較具體清楚,或感到時間軸在呈現上是重要的,多會拍攝錄像。最抽象, 最不知如何討論的就交給畫畫。很矛盾,儘管現在就是在談繪畫。而寫字則是較即時,已經 有詞彙在嘴邊可以講出來的。有時書寫的文字又會放到錄像或者作品的標題上。


《啪噠啪噠的星星》(Pitter-pattering Stars截圖,錄像,劉詩敏作品, ) 2020-2022。 L:那你最近的生活除了手頭上的創作以外,還有在做甚麼其他事情嗎?


M:最近因為俢寫作課讀到《呼吸鞦韆》,當中的詩意讓我想到你的作品。那詩意並不指向唯 美,而是透過混合、堆疊與重組不同的詞語及運用,去靠近想説的感受。我在你的作品裏也

看到類似的詩意,試圖用自己有的語言去講不確定的。無論你做陶瓷還是寫字,都似是在摸 一些東西出來。


2022年8月搭飛機前一晚跑去看挨壁靠事務所的展場。展覧還在佈置中,在鋪滿梁嘉文指 印的Macbook瑩幕預覧他們的文字和錄像。


L:通常大概知道自己要講甚麼,但又沒有很清楚,然後就一路寫一路讓它自己衍生出來。 如果當中有所謂的詩意,那也是掙扎而來的,那種不是讃美甚至不美的,好像才是我想要 的。

最近忙完挨壁靠事務所的展覧,開始重拾繪畫,然後回想去年的第一次畫展,似乎太想要定 義自己的感覺,現在則是重新尋找的狀態。

M:我也是呀。


【藝局】容穎怡、鄭婷婷對談 —— 夜遊光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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