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拾荒的人 - 香港拾荒者勞動紀實》書摘——〈拾荒者的工作倫理反思〉

以上類型的拾荒者不但讓我們看見這個群體的多樣性，更讓我們知道他們不只是一群長者去「執垃圾」這麼簡單。他們在處境中有演變出來的智慧，令到自身可以適應和持續發展下去，有時候筆者認為他們就是一群硬漢子、鐵娘子，在這個複雜多變的社會，比誰都更快適應和更堅強。很多人會將本地拾荒的問題歸咎於長者貧窮和福利問題，認為增加社會服務和福利的支援就可以解決，不過若果我們嘗試跳出貧窮以外的狀況去看，這不單只著眼於貧窮和經濟支援的問題，而是應從個人生活的處境，擴展至社區經濟與勞動層面的角度。

拾荒工作性質本身是沒有雇主聘請的，他們是自雇類別的群體，所以從根本上他們的工作是沒有人會提供勞工保障的。除了勞動缺乏認同，在回收業的角度去看，拾荒者能夠有機會在街道上收集紙皮，全因街道上的商鋪和市民將他們的廢棄物扔到街上，任由拾荒者執拾，理論上店鋪是需要自行處理垃圾和回收分類。但雇主不自行安排員工負責處理，反之假手於拾荒者幫他們完成，他們之間沒有雇傭關係，在處理回收物分類的過程變相是剝削了拾荒者的利益，要他們白白付出勞力，在勞動力與回報不對等的狀況下，拾荒者的勞動處境是不公義的。

拾荒者在日常的工作裡，除了撿拾回收物的過程是一種工作環境差、高勞動性和長工時的工作外，還會被社區四周的環境因素影響，我們嘗試透過對拾荒議題的觀察和研究，列出了8項拾荒者在工作時會遇到的情況。分別是「遭食環署驅趕、票控和充公財物」 （已於上一章節詳細解說）、「曾發生交通意外」、「與人爭紙皮或搶紙皮」、「工作時受傷及出現勞損狀況」、「被偷去財物」、「被市民或商鋪不禮貌對待」、「被回收商呃秤」和「酷熱或惡劣天氣下工作」 。接下來讓我們仔細了解每一個處境狀況是怎樣的一回事：

「發生交通意外」

過去在傳媒界別看見報導得最多有關於拾荒者的新聞，都與遇到交通意外有關，而且結果多是拾荒者因此喪失生命。拾荒者容易遇到交通意外的原因如下：

每當拾荒者要準備手推車往回收鋪變賣時，只有行人路和行車路可作選擇，使用行人路推回收車會阻礙市民，經常被市民責罵，所以他們大部分都會選擇以行車路推車。但由於車輛行駛的速度快，司機有時未必看到拾荒者的手推車在側邊位置推進。因此會經常出現手推車刮花汽車、汽車與手推車發生碰撞，或手推車突然從行人路邊衝出車路，令司機未及時煞車等的情況，都會導致拾荒者受傷。

其次，有些較為高身的貨車因為車頭高於地面的水平線、司機無法看見地面的物體，或將車後移卻來不及看倒後鏡時而發生意外。加上很多拾荒者的身型細少或有駝背的情況，當他們彎身向前推手推車時，便因視線範圍有限而輾過拾荒者，導致他們死亡。

另外關於發生在晚上或深夜的意外，由於路邊光線不充足，加上拾荒者身上和回收車都沒有一些明顯的夜光標記可提示司機，特別是一些落斜路的轉角彎位，若司機未能及時收油扭軚，便會撞倒拾荒者。還有拾荒者可能貪一時方便走上高速公路，當車輛的車速太快，黑夜又很難看見人影，意外就會因此出現。

「與人爭紙皮或搶紙皮」

所有人都可以參與回收工作，並沒有規範了某種群體從事拾荒，所以若有競爭對手與拾荒者一起進行回收工作，就必然引起競爭。有時候上了年紀的拾荒者，會比較容易被人搶去紙皮、其他的拾荒者搶去了他們所負責的地盤。競爭有可能是來自年齡與體力的比較，跟弱肉強食的世界一樣，年老體弱的會慢慢被淘汰，工作有效率的拾荒者則必然大受歡迎。

「被偷去財物」

紙皮是可回收、有價值的東西，拾荒者經常遇到同行從業者和社區不同的持分者盜竊辛勞收集得來的紙皮。當盜竊情況出現時，即使拾荒者報警求助，若沒有被盜竊的證據，警方不會受理協助查案，因為證明不到手推車和紙皮是屬於拾荒者的。如手推車被偷取的話，也因為無法識別而很難尋回。另外拾荒者的私人財物會因為擺放的位置暴露而增加風險，容易讓賊人下手。

在我們認識的拾荒者中，沒有一位是未被人盜竊過的。街上的人來來往往，特別是拾荒者常在街上露面，很容易會成為不法之徒的目標，像珍姐被打劫的經歷，在其他社區也曾經發生。甚至曾有拾荒者特意弄破新鞋子，目的是避免被偷去，最後當然也是事與願違。

「工作時受傷」

拾平台認識的拾荒者由於長期接觸垃圾，加上他們工作時沒有太多保護裝備，很容易接觸到細菌而感染疾病，像疫情期間，拾荒者都較容易患上新冠肺炎。另外在處理回收分類時，可能會夾雜著一些容易割傷手腳的碎片、有毒的化學物質，很大程度會對他們造成嚴重的傷害。

「被市民或商鋪不禮貌對待」

市民有可能受到社會、媒體負面報導所建構的不良印象影響，對拾荒者的感覺負面。如街上堆積如山的垃圾令市民厭惡；大部分去探訪或認識拾荒者的義工，都認為他們是有經濟需要才要選擇以拾荒為工作，在社區看見拾荒者的存在會感到不自在；市民沒有將拾荒者與環保回收扣連，忽略了他們對社會的付出。平日落區探訪的時候，我們看見很多市民會將準備棄掉的垃圾放在拾荒者的手推車，他們可能認為拾荒者撿拾紙皮與處理垃圾的工作是相同的，放在他們的車上自然會幫忙丟掉。但這種貪一時方便的誤解，有可能會對拾荒者造成傷害。事實上手推車上沒有垃圾，只有可回收的物品。大家請不要棄置垃圾在拾荒者的回收車上吧！

「被回收商呃秤」

這種情況經常於拾荒者群體之間有所討論。回收商的磅有一個搖控器，可以調較磅的量度功能，令回收重量可加可減，但這些謠傳是未經證實的。不過回收鋪每次量度拾荒者的回收物，都必定會先扣減回收車的重量。

「酷熱天氣或惡劣天氣下工作」

近年全球氣候變化令天氣異常，戶外溫度變化極端，長時間在社區進行回收工作的拾荒者經常要面對酷熱的天氣。他們長期於高溫的街道上工作，極大機會中暑、脫水，嚴重者可能會昏厥休克或死亡。雖然政府近年有訂立沒有約束力的酷熱天氣指引，但由於拾荒者是自雇人士，工作處境未必有人會提醒他們休息。拾荒者有時因習慣了在炎熱侷促的環境下工作，有可能未必意識到自身身體狀況的變化，需要左鄰右里的街坊們在他們身邊守望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