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館,一般張貼住「禁止喧嘩」、「不准飲食」、「請勿嬉戲」等警告字句,但你有否想過有一天可以在展場內吃喝玩樂大肆狂歡?步入大館展場的瞬間,酒味撲鼻而來,聲浪也超出了你對一般展覽場地的預期。嗅覺與聽覺的雙重衝擊都在挑戰觀眾對「白盒子(white cube)」的印象,在充滿氣派和復古味的大館當代美術館展場內舉行飯局,鄧國騫是第一人,連當晚出席的大館藝術主管Tobias Berger都說是前所未有。
鄧國騫作品《懶腰》屬於天台塾策劃的展覽《日常邊界》的一部分(另外還有日本藝術家下道基行的作品),他以各式家具佈置出家居格局,觸目所及均是衣櫥、床褥、鞋櫃、廚櫃,杯盤碗碟和衣物等尋常物品,另有三部投映機放映參與者每天起床及臨瞓前三十分鐘的片段,然而《懶腰》並不是純然裝置藝術,而是參與式藝術(participatory art),在大館設展之前,鄧國騫已經辦了八次飯局,公開招募參與者到他家吃飯,然後他再到參與者家中吃飯,由本來二三十人的群組,漸漸發展成百幾人。
10月5日晚上,鄧國鶱將「飯局」搬進大館,廣招公眾參與,來者三十多四十人坐臥徜徉於家居佈景中喝酒談天,未夠九點,展場內已經彌漫一陣醉人酒氣。
如拍拖的Art Project
飯局的構想源自鄧國騫的圍村生活經驗,在過時過節的盤菜宴上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親戚朋友,「我們話好熟悉,但我懷疑不是」,後來他在《平行世界2.2》辦了一次盤菜宴,公開招募參加者,而彼此陌生的參加者又能無所不談。那次經驗一直延續至今次作品,但稍有不同的是,今次他覺得必須進入別人的家,「或許是想認知每一種生活狀態。其實我不是一個很擅長交際的人,甚至不太說話,但我想踏出這一步,這個spectrum我很想觸及。」
同時,這次創作牽涉鄧國騫的創作轉型。「做了創作十多年,我不斷拆解自己的生活,去到一個地步,我發覺再沒有問題想問,這是很嚴重的。」繼續創作下去的方法,他想到一是探討存在的問題,二是嘗試觸及他人的生活,於是他開始搞飯局,最大動機是進入別人的家,「我發覺創作或藝術的元素可以來自任何事物。」飯局上他們會就某些題目展開討論,可能是關於日常的美學,但鄧國騫說討論往往不是刻意安排,而是大家吃喝得酒酣耳熱的時候發生,最後也沒有所謂的結論。
由最初四十多人,每次飯局又有些新臉孔加入,人數愈滾愈大,直至現時更超過一百人。他們一些來自藝術圈,另一些又與藝術各不相干,彼此由互不相識,慢慢發展成一種難以名狀的關係。「計劃來到這一刻,我幾乎覺得我跟這班人的關係有點像拍拖,我們正為某些事走在一起,也牽涉我怎樣跟他們交心,所以如果要說art elements,可能就是回到最基本的人與人的關係,關於熟悉、陌生、交往、親暱……」
基於信任,才有故事
「到底來到廿一世紀,資訊這麼通達,我們看展覽是在看甚麼?我們想得到甚麼?經驗?抑或資訊?這是我一直問自己。」鄧國騫說近年看展覽,愈來愈覺得那些「綁死」在牆上的藝術品很無趣,「我想啲嘢fluid啲。」流動,也許適合形容《懶腰》呈現的狀態,透過參與者在舞台上聚集、吃喝、暢談,喚出一種生活氣息。人是這個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最難掌握的部分,整件作品就如一個有機體般不斷演變,直至明年一月展期完結為止,目前還未知道作品最後會呈甚麼模樣。
「我希望所有事情out of control,我現在開始為影片製作字幕,我給自己一個timeline,在完成字幕之後我會開始發癲,然後有更多out of control的事情出現。」除了飯局,《懶腰》其中一部分來自錄像,鄧國騫某天忽發奇想,他想拍攝參與者起床之後與睡覺之前的三十分鐘,「最deal with日常的狀態,就是剛醒來或者臨瞓的時候,我讓他們說說一天的計劃,會見甚麼人、做甚麼事,其實也可以甚麼都不說。」在清醒與沉睡之間,正是日常邊界所在。
但漸漸有人會在鏡頭前分享他們近來在思考的事,可能是關於他們各自的人生或生命,「我覺得這部分很重要,因為這其實牽涉信任,這班人我本來不熟悉,但他們也願意讓我進去他們的家裡拍攝。」鄧國騫說最終他想拍攝三百六十五條影片,那就是一年的份量,觀眾選擇某一天,就會有某個人在說話,「或許在一年後十年後,他們不再思考那些事,但在當時當刻,那些仍然是他們的心底話。」
日常似是我們每天也在經歷的事,但當要解釋時,又不知從何說起。鄧國騫想起一部最近看的電影《大娛樂家》(The Greatest Showman),當P.T. Barnum的劇院被付諸一炬之後,他坐在一片頹垣敗瓦之中,一位藝評家來到他身邊,跟他說:「我不認為你做的是藝術,可能有些評論人會說,那是關於celebration of humanity。」鄧國騫不敢說他現在也在做相同的事,但他嘗試梳理每個人由出生開始累積的故事,「其實是否存在一個common ground,即使我們沒有做創作,但仍然能分享一個有魅力、有能量的故事?這是我嘗試處理,我不知是否處理得到,但我聽到很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