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於信任．終於出賣——當我二十年前看《神探》

始於信任．終於出賣

John Connolly “The book of lost things”

「每個大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而每個小孩心裡，都有個未來的成人靜靜等候。」

彬Sir，是前者，而何家安，是後者。

看《神探》裡的陳桂彬和何家安，就知道一個人親近一個人都是出於信任，但當信任漸漸薄弱時，難免會走上出賣的路。何家安被配給從前屬於彬Sir的配槍，又熟讀彬Sir從前破下的案件，一直希望可以習得彬Sir的辦案能力。何親近彬Sir或許是源於一份尊敬和信任；當信心被動搖時，取以代之的，就是恐懼、懦弱，還有自私。其實那些所謂的「罪」一直潛藏著：何主動的親近彬Sir，不用說都知是為了破案，為了升職，為了揚名。時間久了，水未落石未出，信心動搖，於是，潛藏的罪都出來了。及至何為了保護自己，又受高志偉的影響，出賣成為了唯一出路。

何家安以為自己想做陳桂彬，其實他自己不自覺地走上高志偉的路。

其實信任和出賣，看似是兩極行為，其最終動機卻都不過是「人不為已」。看透了就覺得一切都是一個模樣。殊途同歸。

「人不為己」－最霸道的藉口，只是生存的遊戲規則本是如此。

孤獨的努力

彬Sir：「做我好辛苦的。」

摧毀生命比提升生命容易得多，所以人很容易變壞卻難於變好。
何家安曾經亦有努力去走進彬Sir的世界：跟隨他的方法去辦案，和他的妻子「說話」；只是他走不出世情，走不出自私和恐懼，他做不了彬Sir，為了自保，「唯有」纖滅他。沒有人會否定何的做法－設身處地，可能每個人都會選擇像何一樣的做法。正如韋sir說的，每個人心中都有鬼。

做彬Sir辛苦，因為他的路，不被社會認同，因為社會的認同，在生存的遊戲規則中有無形的重要，所以，連妻子都離開他，社會都不要他。

彬Sir一直堅持自己認為是對的路，縱使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包括至親）。他願意一直活在自己建築的幻想世界，一直繼續用他認為是對的世界觀去審理世界（除掉警察一職，他還去關心報紙上的罪案，又會警戒女學生不可在便利店高買），我想，其實他已經不介意孤獨，不介意被排斥。其實彬Sir如此努力，甚或於放棄被同化（神探曾經屢破奇案，他其實應當有能力扭轉被outcast的局面），為了甚麼？每個人心中都有鬼，會不會他就是想努力做到心中沒有鬼？

「你開槍，就同其他人無分別。」
「我都係人，點解要同人有分別？」

或許這一幕就是大眾認為彬Sir心中的鬼出現的時候，只是，如果律法制裁不了犯罪的人，而努力維護著正義的彬Sir就因為這些犯罪的人而被激發出他的罪（憤怒），這個心中有鬼，和他們其他的，又不完全是源於一轍。

彬Sir的這兩句說話。我聽著，呆了。(這是我最最感動的一幕)

難道彬Sir要做一個義人？甚至乎要像耶穌一樣嗎？

社會的價值觀是畸形的－它要求人都要做到正義又無私，其實提倡的人就是最自私的一群。

努力做一個義人不是最辛苦，明知會因自己的堅持而被利用的，才是最讓人感到難受。

我是不倒的一個木偶

（我覺得，彬Sir和妻子的整條情線都是讓人感動的。）

如果要說，彬Sir真的有精神病，不因他的查案方法，不因他擁有能看透別人心中有鬼的異能，最可能的，是外人看見他一直和不存在的妻子生活。

而其實，他是知道的。
彬Sir知道一切。

從他幻想出來的妻子身上，我們可窺探更立體的彬Sir。他知道妻子不認同他的行為（便利店高買一幕），但她卻願意陪伴在側；妻子不願意他幫助何，卻明白他為工作而興奮；縱使擔心，妻子卻願意陪他一起走下去。這個幻想的，才是陳桂彬心中的張美華。

在餐廳，彬Sir看見真正的妻子（他看到的，不是林熙蕾，而是陳慧珊）怕得要命；後來在車廂內，陳問彬她關於自己案件的問題，彬又對幻想妻子（林）說：「她看不見妳的」等，一幕又一幕，簡單，節奏快，卻交代了整段夫妻關係：妻離開他，不因他是癲的，而是因為「別人認為他是癲的」。妻如果認為他是癲的，不會相信他，就不會來要求教他破案點子。

而原來社會的價值觀可以摧毀一段關係，一份愛。
原來愛承受不了現實。

彬Sir還愛他的妻子嗎？大概很愛的，但不是新界西高級督察張美華。只是，要看到真正的妻子就要崩潰，要接受沒有了妻子同樣會崩潰，因此，就有這樣一個想像的妻子出現。

真想問韋Sir，如果要寫另一邊的張美華，究竟他會怎交代？張還愛彬Sir嗎？我真想知道。

如果我們都可以窺看到愛人幻想出來的那個自己，我們或許對愛情能夠有多一點心得，少一點問號；另一個做法，我們會灑脫一點，多一條出路。

又，全片的機智、冷靜、無情、計算、不擇手段、捉智多謀，都是出自女人的腦袋－原來韋Sir眼下的女人，都是好恐怖的動物。

作者後話：

寫這之前，想做一個小統計，集結一下《神探》讓人感到難忘／感動的地方－結果是很少人回覆(很多人竟然還未看！)，但少數人中，都發現其實各人各自被不同的場口所感動了（幾乎所有人回覆的答案，都不一樣）。

這是一部暗底很煽動情緒的電影（要在看後反復思索才會驚嘆每一幕都有衝擊），一部展現如何在黑暗和孤獨當中找尋出路的電影。

只能說，韋Sir是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