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嗎?2.15 m×2.35 m的臥室,在天亮的那一刻,能承載多少陽光。
窗戶在我的右手邊,透明的螞蟻將陽光的溫度搬上我的被窩,我有半截腿暴露在空氣中。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空間,一張佔據將近3/4面積的床,床對著的儲物櫃,以及擺放在儲物櫃旁的小書桌。
對了,還有一扇模糊且無法打開的窗,以及從外部上鎖的門——對於我而言,這扇門無異於一堵牆。
我觸摸窗戶,玻璃是溫熱的,如果緩緩按壓的話,還能感受到些許反彈回來的力,我就像是在撫摸一隻眼睛。遺憾的是,即使我貼得再近,也看不太清外面的風景。
除非處於窗外的事物,能比陽光更有穿透力。
當我回到床上時,有櫃子發出了聲響。儲物櫃是九宮格狀的,我清楚地聽到,聲音從最中間的那個抽屜傳出。
抽屜裡出現了幾張A4紙,上面有我曾經寫過的小說。我將A4紙拿了出來,並打開另外八個抽屜,發現裡面都是空的。將一切回歸原狀後,我躺在床上,腦子裡不只是那篇小說。
那的確不是一個很好的故事,所以當它回到我身邊時,我第一時間是將它丟到垃圾桶。也許你會覺得我筆下的角色有點怪異,或是幼稚,像某幅兒童畫作的形象。我想向你解釋那篇小說角色設計的原意:一對戀人,其中一個人的頭是一顆小太陽(名字叫做「黃」),另一個人的頭是一株植物(名字叫做「綠」)。有一天,綠在黃的生活當中蒸發了,無論黃詢問多少個綠身邊的人(可以是「紅」、「橙」、「青」、「藍」、「紫」),他們都沒法提供有用的線索。黃突然意識到,可能是綠在刻意疏遠自己。直到很多天之後,綠才打電話告訴黃,綠這幾天都沒離開過黃的身邊,只是綠一直躲在黃不在意的陰影裡。
為什麼我要寫黃和綠的故事呢?也許是我想借此尋找一種合適的距離:綠暫時無法離開黃,倘若自己一直待在陰影裡,遲早有一天會枯萎。而黃也需要綠給自己的氧氣。可是,綠在需要黃的溫暖和光亮的同時,也害怕黃將自己的水分完全蒸發。綠體內的幾處血管,已變得有些焦黃。
你應該翻了一頁,就對這個故事不感興趣了吧?你將這則小說隨意放在某個角落,當小說明白你不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悄悄離開了——有個晚上,大概有五十多個名詞從故事裡跳出來,搬起那幾張A4紙灰溜溜地回到了我身邊。它們到達藍田站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可還有將近二十分鐘的路程,它們要上坡、爬樓梯、躲避冷氣機滴水、避開半夜狂奔的車與人。當我重新見到它們的時候,眼淚自顧自跳傘,然後摔死在冰冷的地板上。
現在我重新擁有了這篇小說,仍然覺得構思是稚嫩的,但我願意將其放進未來可能獨立出版的小說集裡。沒過多久,有抽屜又發出了聲音——左上角的抽屜裡,出現了一本詩集。還沒仔細看詩集名,單是那個封面已經讓我認出它。從我抓到那本書起,就想要將它珍藏在書桌最近一格的抽屜。
你應該記得比我還清楚,我們是在油街12號的綠蔭下一起讀這本詩集的。這是一位我們都不了解的詩人,也許曾在某個刊物上見過他的名字,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至少擁有兩名讀者。這是我所羨慕的。我想像過,如果我出一本詩集,剛過了可以交予發行的印刷量,最終卻被藏在書店文學類最不起眼的角落。若有人能彎腰,從最底層的架子將我的詩集取出,即使不帶走,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我不知道如何去評價詩的好壞,但我知道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它。那本詩集像是一個倉庫(類似我們身後背對著的空間),貯藏著一百多首鮮豔的氣球。翻頁像是給門開了一個小縫,會有氣球探出來,然後搖搖晃晃地飄至半空。情到深處時,氣球會破裂,以發出更清脆的聲響。
我還記得你是這樣形容他的文字的:「每個字都像一顆開心果,要撬開,才能嚐出味道。」不過你又問我,寫下這些文字,對他的意義是什麼?
從回憶的場景裡出來,人的意識總是濕漉漉的。窗外的陽光似乎有些殘缺,因為總是被擋了一塊。不過我能感受到窗外的時光流逝,因為我身邊的物質都在升騰。
我在等待下一個聲音——右上角的抽屜,出現了風和步履聲。打開它,裡面是一張電影票。
對你來說,那次的觀影體驗算不上好,頂多算是有些新奇。有些無厘頭的是,當螢幕中的戀人陷入極度的浪漫主義時(他們當時藉著海濱長廊的海風與燈光,在夜光下擁抱、親吻和舞蹈),海邊出現了一隻怪獸,用海水和陰影將他們淹沒了。當海水褪去,戀人和怪獸都不知所蹤。緊接著,影片的導演突然從最後一排跑到前排,手裡還抓住一疊宣傳冊,她激情地邀請我們走進螢幕,代替電影裡的戀人,用更加猛烈的浪漫去打擊怪獸。
我從未在百老匯電影中心遇到過這類互動電影,所以當無人上前,且導演瘋狂朝我們示意時,我拉著你的手衝進了屏幕。我知道你也是躍躍欲試的,只是不幸的是,我們走進電影才知道:未必所有的角色都是人——我們變成了兩盞相鄰的路燈。
在場景中,我發現劇組是在白石角海濱長廊取景的,怪獸的影子在吐露港附近晃蕩,好在它對我們毫無興趣。我們的浪漫,難道在它的眼裡毫無威脅嗎?
漫長的夜晚,若不能和你對話,會是多麽難以忍受的無聊。於是我想到了一個方法:我控制自己的電流,讓燈光閃爍一秒,熄滅,閃爍一秒,熄滅,閃爍三秒,熄滅,閃爍一秒……你給了我回應,不過那是一些雜亂無章的訊號,我明白我們之間需要一個摩斯電碼翻譯者。於是我開始對著天空發射信號,希望能夠找到好心人。
還有多久,這部電影才會結束呢?如果要打敗怪獸才能迎來結局,身為無法溝通的路燈,我們還能做些什麼。我沒有再思考下去,反而開始想像如果我是導演,會拍一部怎麼樣的電影——也許是情色電影吧,將肉體和行為代替摩斯電碼的點與劃,肯定比一閃一閃的燈光吸引多了。我要將經驗、想法和情緒都藏在肉體、器官、性當中。想著想著,我又有些悲傷,因為我無法想像冰冷的軀體裡,會有血管(也許有彩色的電線),會有衝動(一定有電流),會有性的表達。
直到天亮的時候,我才想出一個可能戰勝怪獸的計劃:我對著朝陽點亮自己、熄滅然後閃爍——在我身邊的你,或許也能意識到我在寫詩。這也許算不上一個浪漫的結局:怪獸像救生圈那樣漂浮在海中,望著我的詩句,佔據了原本要在天空滾動的職員表的位置。可是這些文字,已經做好了被看見的準備。
那張電影票成了詩集的書籤。太陽繼續攀升,被人注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下一個抽屜發出聲響時,我將手伸過去,卻感受到屋外的目光逐漸熱切。
打開右側的抽屜,裡面躺著一把貼著「SF拍攝基地」便簽的紙質鑰匙。
每天上班下班,我被巴士座椅所包裹,在這座時而黯淡時而明亮的城市穿行。矗立於地面的建築,如同一座座主機,但它們發出亮光時,所有人都要陸續進入,排著隊像數據、像電流,或被當作垃圾排出。
在這座城市發生的所有想像,對我來說並非一種麻醉劑——它在嘗試幫助我找回生活的支配感。那把鑰匙,象徵著你我共同構築的空間:我們的想像難得交匯的一次。
某個週末,在大館賽馬會藝方,你帶我參加「美麗之家」的活動,我們買下一塊地皮,拿到了一包材料,裡面的紙皮足以我們搭建出建築雛形。大概比我的腦袋大一點。
我們要將這座紙皮房子改造成什麼呢?我們望著1:2000的城鎮(在這個空間裡,我張開雙腿便是青馬大橋),望著其他人搭建好的房子(有空中花園、海盜船、電視塔、酒吧、避孕套工廠等等),我忽然想將房子裝飾成情色電影拍攝基地,並且加上一些科幻元素。
你跑到公共材料區,搬來一堆東西,並在我面前灑落,下了一場繽紛的暴雨:乾花,馬賽克瓷磚,膠帶,毛毛球,毛毛條,扭扭棒,卡紙,閃粉,拼豆,彩色水筆,LED燈,布塊,滴膠,剪刀,馬克筆,螢光筆,彩鉛,回形針,大頭釘,羊毛氈,皮革,串珠,毛線球,眼睛配件……
除了要在規定時間裝飾好房子以外,還需要防止它在一小時後被摧毀。這個房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場「災害」,可以是海嘯、地震、火山噴發、疫情,這些「災害」會摧毀掉它們不喜歡的建築。因此,我們的建築還得做到被「災害」所喜歡。
在裝修房子的同時,你問我為什麼要拍情色電影,我沒法快速整理自己的思緒,只能每摸到一個材料就告訴你一個我腦子裡蹦出來的詞。我拿到毛毛球的時候,告訴你「經歷濃縮在動作裡」;拿到剪刀的時候,告訴你「我要拍各種關係,二元會摧毀太多東西」;拿到馬克筆的時候,告訴你「解放是內外的事情」;拿到滴膠的時候,告訴你「這是構建想像生態的途徑」。
我們剛將門牌標好,考驗就來了。這次的「災害」是一隻來自白石角的怪獸(我們曾和它見過一次面),不幸的是,它朝我們的SF拍攝基地奔襲而來。我們被工作人員拉開,好在我們的拍攝基地沒忘記嘗試自救。
現場忽然響起了俏皮的背景音樂,然後基地的窗戶有一道光射出——在天花板上投影出一隻Cult Dog,這是一隻卡通狗,瘋狂對著怪獸做挑釁動作。這個做法十分奏效,怪獸對著天花板張牙舞爪卻無可奈何。它的注意力完全被Cult Dog吸引走了。
但我怕怪獸意識到摧毀基地才能讓投影消失,於是掙脫工作人員,跑去抱緊怪獸的腿,想要讓它摔倒在基地的相反方向的空地上,結果我對自己的力氣過於自信——不僅沒辦法讓怪獸摔跤,反而被它壓在地上——SF拍攝基地也被我的背壓成了餅乾。
接著,出現在抽屜裡的是散亂的花瓣。這是一段最難以辨識的經歷,但花有點萎靡不振的香氣,還是將我帶到了某段回憶當中。
在石硤尾的創意藝術中心,有一個照片展, 也是你帶我去看的。你說相對於詩,照片更好懂,但我對圖像的敏感程度顯然弱於你許多。
好在攝影師的手法並不高明,她鏡頭底下的戀人們象徵意味太重,讓人一下子就能看穿她的底細。在接近是正方體的空間裡,她按天體運行的秩序在墻上貼滿了已消失了的戀人們的照片:軀體相似的戀人,像氣球那樣慢慢被吹漲的戀人,分別在兩個時段交替折磨對方的戀人,依戀自己的戀人,如水一般的戀人,在電影裡被海水淹沒的戀人……
你花了很多時間去凝視每一幅照片。而我的注意力反而被攝影師擺放於空間正中間的花壇吸引住了。那些花顏色、姿態各異,但是雜亂的花朵卻朝向不同照片。我苦思冥想,終於看穿了舉行這場展覽的目的。
我氣憤地拉著你離開,並告訴你:「這是一場儀式。」「你的腦子裡已經被播下許多種子,是照片中的人在你的意識裡種下的。他們的靈要寄生在我們身上,我們一旦凝視他們、記住他們,那他們就會搶走我們自身靈的一部分領地。」「按你的說法,那攝影從一開始就是一種巫術。」「沒錯,人在另一個時空,需要靠著人的記憶活著。」「那你的詩和小說?」「所以我害怕。」「害怕什麼?」「我妒忌。」「妒忌什麼?」「不想和那些照片競爭。」
你覺得我小題大作,破壞了這次約會。我只好告訴你,我其實還挺喜歡那個花壇的,我把它看成一個裝置藝術——處於巫術中心的藝術品。
你故意調侃道:「那我也要爲你準備一個藝術裝置。」
我沒將那些花從抽屜裡拿出來,因為它們身上殘留著太多人的氣息。當掛在最高點的太陽開始降落時,底層的抽屜響了清脆的一聲——打開一看,是Cult Dog的漫畫草稿。
Cult Dog是我二十年後再為它取的名字,但Cult Dog確實是我六歲時畫的。那時候不知道怎麼用文字表達自己,可用那些粗魯的線條拼成的塗鴉卻像是幫我說了許多話。
忘了當時是在公屋,還是在未搬出去的劏房,有一個小小的窗戶,窗戶上有發黃的貼紙。我看著窗戶,驚奇地發現它與漫畫上的格子有些相似。我希望家裡能有多點窗,我無聊的時候可以多盯著幾處地方看,因此我後來畫Cult Dog時,每一頁都有九個格子——希望它能有更多的地方玩耍。
至於為什麼角色是一隻狗,理由很簡單:我喜歡狗。只可惜我一直沒能養一隻狗,理由也很簡單:二十年後我家依然只夠給人活著。
最開始的時候,我是在日曆紙上畫的。之前我被家人委任了一項重要的任務:每天撕一張日曆紙。日曆紙的背面,變成了Cult Dog玩耍的世界。剛開始,我還沒有分鏡的概念,即使當時看了不少漫畫,但格子裡的動作和劇情總是不連貫的。後來逐漸連貫了,簡單的故事也成型,可我看著看著,又覺得每個格子都應該是獨立的故事。我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什麼時候誕生的,此時的我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認同。但我知道,即使是獨立的故事,作者的特質也會使它們身上藏著一些共同點。
你第一次看到Cult Dog,是在我上班的時候。當時手上的工作不多,我得以重新想起那隻狗,並畫在一張用過的A4紙背面。我拍了照片給你,你問我這是什麼,我順口取了個名字。
房間的光線雖然逐漸變得深沉,卻也變得更加輕盈,像浮在最表層的海水那樣。我的動作被光切分成很多塊,彷彿空氣中有很多雙手,都伸向下一個發出聲響的抽屜。但抽屜什麼都沒有,只是一昧地傳出行人燈的電子提示音。
這是一個簡單的小遊戲,是我在戲劇課上學到的熱身遊戲。
我告訴你:「沮喪。」你停在了馬路上。「不要思考,要即刻反應。」於是你像猩猩那樣垂下雙臂,下嘴唇包裹著上嘴唇。
我說:「羨慕。」這次你做了兩個動作,剛開始只是瞪大眼睛,將手搭在下巴,但是很快你的眼神又流入出一些悲傷。
「釋放。」你扶著人行道旁的柱子,做出了近乎於嘔吐的動作。但從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痛苦。
「創造。」你有些手足無措。你找了個空地,蜷縮著蹲下,然後再半蹲,將軀體逐漸展開,直到完全站立,但你仍然覺得沒有表達足夠,於是你用目光將整個世界掃描,包括我。最後你吐氣,隨後又將身體往內縮,回到最初下蹲的狀態。
「凝視。」你閉上眼睛,似乎在觀測自己。
「代償。」你擁抱我,然後抵住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你一分鐘。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只剩下兩個抽屜了。窗外是黃昏,橙光被雲朵遮蓋了一半,另外一半就快跳出格子。我又打開了抽屜,裡面的吉他弦閃閃發光。
關於那首歌,我無法分享太多。絕大部分曲子是我在洗澡的時候哼出來的,大概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刪掉很多錄音(洗完澡之後我會立刻將我哼出的曲子錄下),也拼接了幾條稍微滿意的錄音,但最終的成果並不能讓我滿意。
我只是初級的吉他愛好者,用和弦編曲是件有趣的事情,但並非我擅長的事。不過,對我來說最困難的還是作詞(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
好想罵粗。我寫的詞比我的小說還矯情。
每當我的音樂工程陷入停滯,我就會不停地敲打吉他,有時候敲打琴橋底下的位置,有時候敲打護板。有時候木頭的聲音甚至會出現在我的夢境,有一次我甚至夢到自己掉入響孔。但洞裡沒有兔子,蜥蜴和紅心皇后。
吉他弦斷掉之後,我沒有哼新的曲,也沒有為舊的曲寫新的詞。
你說你想聽錄音,我說沒有詞,也沒有和弦。你聽完之後,覺得適合放進八音盒裡。
我和你一起聼那段錄音。我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我甚至將我的喃喃自語和敲打吉他的聲音也錄了進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這是手指擊打木頭的聲音。
你問我,是靈感在敲門嗎?
黃昏要徹底消失了,窗外越暗,我的視野反而越清晰。我終於看到,遮住光的不是雲朵,而是窗外那隻巨大的眼睛——那隻眼睛看著我——看著我打開了最後一個抽屜:裡面是一個USB記憶體。
在螢幕裡,你成為了一個像素小人,並被限時完成某些任務。一到時間,你就必須離開名為「黃」的大陸(最初的大陸)。你可以去「綠」,去「紅」,去任何彩虹所佔據的顏色的大陸。
沒錯,你想起來了,這是我為你用RPG Maker做的遊戲,劇本就改編自那篇你不感興趣的小說。只是裡面的人物變成了一片片大陸,但故事的內核沒有變過。遊戲的NPC告訴你:你可以居住在某一片大陸上,但這並不意味著你要依賴它。人總要離開一陣,不然會忘記,自己也是一片大陸。
人雖然孤獨,但不一定要將自己形容成小島。我們也可以是飄移的大陸,在某段時間依偎對方。
遊戲的結局很俗套,最後你還是回到了「黃」的大陸。但並非是你執意要回去,而是有一次你在大海冒險的時候,又重新發現了它——穿過海鷗、船帆和浪花。
光線完全消失了,窗邊那隻巨大的眼睛也消失不見——我回想起來:那隻眼睛的瞳孔和我的一模一樣。我陷入了一分多鐘的黑暗,好在門很快打開了,人造光線湧了進來。和光一起進來的,還有兩根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比我高大,它們夾著我,將我拖到了門外——我看見了兩個巨人,一個長著我的模樣,另一個是你。
我恍然大悟。
巨大版的我似乎很興奮。「這不是裝置藝術,」他說,「這是你看到的我!」
你擁抱著他,然後抵住他的下巴,任由他的目光淹沒你。而我則被重新放回房間。在進去之前,我發現了所謂的房間,只是你做的一個模型。你將所有關於藝術的紀念品,放進了九宮格的櫃子裡。
我的房間,雖然光線消失了,但窗外冒出了月光,而且吉他的敲擊聲音也沒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