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介紹香港文學團體為主題的香港電台節目「香港文學十三邀」,於上週三(8日)開播,由三個九十後文學作者梁莉姿(荔枝)、李昭駿(昭仔)和李顥謙(阿餅)擔任主持,每週找來不同團體的嘉賓聊天。
一般理解中,文學是一篇作品、一本書,或是一個作家。但文學作品得以呈現給讀者,至少需要一間出版社,更甚需要一個鼓勵文學興趣的環境,譬如是文學雜誌、文學教育工作,或是文學獎。創作背後有許多團體默默耕耘。
問到主持電台節目的初衷,三位年輕人的想法既簡單又富抱負:「能夠係大氣電波裡做香港文學推廣,幾有意思啊!可能會多啲人去聽。」
為文學團體留記錄
「香港文學十三邀」是第28季港台社區參與廣播服務(CIBS)的一部分,計劃每年開放予公眾申請參與廣播製作。荔枝提到,近年在大眾媒體上出現的文學節目,大多以作家或文本為單位,文學團體以至文學生態則較少提及:「團體往往伴隨工作、全職的文藝想像,好多時以為是浪漫的。我們希望打開這個文藝生產機制,令在學或有志投身文藝工作的朋友,可以有多一點的想像和認知。」
文學團體包括雜誌、出版社、文學獎與文學教育等,在文學史和變化上都有其位置,如70年代的《中國學生周報》,後來的《大拇指》到今日的《字花》等;近年網絡興起,隨之冒起網上的文學平台,可謂百花齊放。「回看歷史,我們發現當時的文學單位都有很濃烈的主張,我想文學的團體的意義就在這裡,可以把一個人的文學理念分享和發展開去。」荔枝說。
阿餅則說,除了希望節目可以介紹這些團體的運作和理念,以至香港文學的生態外,也希望可以為它們留下記錄:「始終要整理這些文學團體的公共面向,積累了甚麼、各自的價值和影響等,令公眾知道他們在做些甚麼。」昭仔也補充,過去曾經有很多前人從事詩社或出版社等工作,可惜沒有人為他們做訪問、留記錄,令很多經驗無法傳承下來:「竟然現在有這個機會,是否可以發下一些註腳呢?」
青文獎曾是一場左翼文學運動?
訪問當日,「十三邀」已經完成了文學獎和大學文學組織兩個部分的錄製。第一集是關於香港歷史最悠久的文學獎「青年文學獎」,他們找來了過去曾任青文獎幹事的香港作家伍淑賢擔任嘉賓,分享她的經驗。
「最深刻的部分,是伍淑賢提到,當時的青文獎被視為一場反資反殖的左翼『文學運動』。」昭仔說,現在辦文學獎多以提倡多元為想像,跟過去以意識形態「凌駕」於上的方式不同,「現在回想這些歷史可以啟發更多想像,日後對文學理念的想法可能會改變。」另外,伍淑賢也提到當時的青文獎沒有藝發局資助,得靠百萬行、希治閣電影放映等方法來籌款,作為主席甚至要親自搜羅電影片源。荔枝形容,現在聽來,這些歷史都是新奇和難以想像的:「當時的文學意義,在整個文化界裡可以引來很大迴響。」
另一個深刻的部分,是關於辦文學雜誌不為人知的事情。事源關夢南先生的「學生文藝」旗下雜誌均說明不會刊登色情、暴力、意識不良的作品,過去香港作家余婉蘭的幾篇作品曾因而不獲刊登,但關生為她在《大頭菜文藝月刊》裡寫了一篇引薦。關夢南先生在節目裡解釋了因由,「過去他都認為沒有大礙,但有次刊載了一篇提及乳房的作品,結果有上百份中學訂閱被退回。在香港辦自資經營,無可避免要顧及市場;而且他認為,其他文學平台也會刊登余的作品。」荔枝說,「最初我們都沒想過事情是這樣的,但原來真的會有『禁忌』。」
(左起:李昭駿、李顥謙、梁莉姿)
文青與文學團體的二三事
三位主持中,荔枝是自中學開始寫作、現已出版三本作品集的早熟作者,昭仔和阿餅則各自獲過「孔梁巧玲文學新進獎文學獎」、「青年文學獎」等文學獎。除了寫作的志趣,他們也參與過不同文學團體,譬如昭仔是《字花》編輯,荔枝和阿餅曾是「青年文學獎」的幹事;以團體為節目主題,多少都與自身經驗有關。
「很多朋友都是從大學開始接觸,對文學和寫作有興趣,想知道這些團體是做甚麼的。」曾就讀浸大中文系的昭仔當時受師兄邀請,幫忙參與《字花》的活動和校對,隨之萌生了興趣。他亦提到,接觸香港文學的緣由也跟團體有關,譬如在參與煩惱詩社的過程中,成員的交流和討論漸漸影響了他,令他開始閱讀相關作品,「中學時則較少接觸,所以當時都不是很了解。」
荔枝從初中學開始寫網絡小說,後來因緣際會接觸了《字花》等文學團體:「讀完之後『嘩』了一聲,知道原來可以這樣寫,然後開始投稿。」鼓勵她繼續創作的,是雜誌編輯早上打來的一通電話,「說你寫得好好,那個星期六便約出來吃飯了。當時關夢南先生給我一個專欄,對一個中四學生來說是很大的鼓勵,每個月不斷寫,也因而多讀了其他文學作品,積累是這樣開始的。」入讀大學後,隨之而參與了吐露詩社、青文獎等團體,積累了不少經驗。
阿餅則謂言,接觸香港文學的緣由是從王家衛電影裡認識劉以鬯開始的,但寫作上的啟蒙,都與文學團體有關:「約10、11年參加了《字花》的『筆可能』寫作坊,半年課程加上文學營,當時都幾犀利的,會找來駱以軍、李智良、梁文道等兩岸三地作家。再後來便是青文獎,認識了不同文友。」近幾年,他希望從大眾一點的方式推廣文學,當中包括「十三邀」,「這可能是我從參與不同文學團體的經驗裡,積累下來的想法。」
動盪年代,文學的意義
近幾星期,如果因為肺炎疫情而無法外出,最好的活動或許就是聽電台節目,或是讀文學了。但疫情令人不安焦慮,加上反修例運動的浪潮始終未完,記者不禁追問三位九十後文學作者,文學到底有何意義?
阿餅提到,近大半年,不只是文學人,很多人都有難以啟齒的經驗希望訴說,甚至想在香港文學裡尋找回應時代的意義。但他認為,我們應該看更遠:「文學是一種慢和累積的東西。香港現在的經驗,對比其他地方的文學史,如東歐、波蘭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過去他曾經看不懂當中的沉重,甚至以為他們生於一個寫作的「好時代」,「但處身現在的考驗裡,你或你身邊的人都未必有能力處理這些課題。到頭來你明白那種沉重和艱難。」
荔枝近幾個月也不常看香港的文學,其中一本會看的是黃碧雲的《烈佬傳》,另有昆德拉的《笑忘書》,與賴香吟的《翻譯者》。她提到,這些小說裡的角色看似跟事局不太相關,但離無可避免被巨大的災難波及:「文學的意義是,令我們更容易面對將來會發生更加『至撚黑暗』的事。至外,亦是在一個沒有溫柔、沒有流動和曖昧的極端年代裡,探問我們如何容許可能性?」
昭仔的答案,可能比較簡單,但也是大時代裡的一點釋懷:「我想文學始終會有治癒與好玩的一面。它當然會有社會功能,但個人層面來說,仍然可以為我們提供一個全程投入的經驗,這是難能可貴,且有價值的。」
社區參與廣播服務第 28 季節目:《香港文學十三邀》
2020 年 4 月 8 日起
逢星期三晚 2100 - 2200
AM621 香港電台普通話台(節目以粵語廣播)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