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因各種原因而與他人結合,組成分享資源和情感的共同體,互相依偎取暖。然而,我們每人都有自由想法和個體自主性,隨著時間發展,難免對群體心生厭惡,想著掙脫它的束縛。
「......群體係虛幻嘅,孤獨先係我哋嘅本質。」這句對白,出自鄧樹榮戲劇工作室製作的舞台劇《兩夫妻》,是男主角經歷過十年夫妻生活後,領悟到的道理。
《兩夫妻》由香港電影金像獎與金馬獎最佳男配角袁富華及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關寶慧主演,在3月20日起至28日於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大盒上演。
婚姻表象下的暗湧
《兩夫妻》的劇本建基於一名瑞典編導英瑪褒曼的電視短劇《Scenes from a Marriage》,擷取裡面最具張力的橋段,濃縮成舞台劇版。
故事一開始發展時,兩夫妻(Mary和John)站在高出的陽台談話,偶爾因小事吵幾句,偶爾互相安慰,看起來就像一對平凡的夫婦。然而,露台之下,是一座座沉睡許久的粗獷火山,熔岩暗在地底「噗噗」聲地沸騰著,靜待爆發的時機。
全長1小時45分鐘的演出,將夫妻相愛到相恨的整個過程呈現出來,劇本闊度很大。然而,開首幾場略嫌過急出現「火藥味」,互相針鋒相對,有點可惜。若能加入多點溫馨相愛的對白,更能凸顯他們愛恨交纏的矛盾心理。另外,《兩夫妻》幾乎每個場景都必然「爆炸」收場,顯得重覆乏味,情緒處理上不夠深度。
隨著劇情推進,夫妻之間的磨擦愈來愈多,隨意的語氣、收起笑容的臉孔,都在指向關係決裂的結局。最終,John說他已愛上別人,決定好離開這個家;Mary在旁崩潰,掩口泣不成聲。
在激烈的爭吵與痛哭期間,Mary突然鎮靜地問出一句:「係呢,你聽日幾點要起身?我校定鬧鐘。」她雖然悲憤,但仍然出於本能地關愛著John,情感細膩之餘,步伐節奏與氣氛都得以緩和。
弱小的靈魂 裂成無可跨越的鴻溝
《兩夫妻》算是充分發揮舞台結構的優勢,例如演員把門關上(走到幕後的位置)、消失在觀眾眼前之後,仍傳出他們交談的聲音;他們又會更換並掛起睡衣,回家後就鬆開鞋帶脫掉,真正在舞台上日常生活。
John吶喊說,家就像一座牢獄,他邊用力鬆開衣領邊叫「好窒息!」,婚姻把人的自由沒收,又利用家的實體把人困住。Mary也向丈夫坦白,自己在婚姻中努力收藏很多不滿的情緒、忙忙碌碌只顧著照顧家人......像過著不屬於「自己」的人生。
當Mary罵他:「你好似個細路咁!」他嘲諷道:「係呀,我係個大細路,最適合同你呢啲母愛泛濫嘅人一齊!」彼此的語言中藏了尖刺骨頭,讓人吃的時候卡住喉嚨,不上不下,哽咽出淚水。然而,互相傷害到底的背後,是兩個弱小無助的靈魂——丈夫慨嘆指:「嗰種感覺係,我見到你,但唔能夠觸碰你。」、「我哋都係『情感盲』(emotional illiterate)由細到大,學校教咁多知識,點解偏偏就無人教我哋關於心靈嘅嘢?!」正因社會對於情緒和心靈教育的輕視,讓人們即使到中年,智商仍像小孩般低。
典型悲劇 追尋剎那的自由
他們二人有太多分歧,唯一共通的是,他們都渴望自由、並視離婚為重新生活的契機。最後一幕是難得地溫暖的一場,他們二人雖然已離婚、各自另覓伴侶,但仍相約於一個隱蔽的小屋幽會。Mary懷疑世上並不存在愛,但John說愛是存在的:「呢個世界咁大、有咁多人,但我哋一齊喺呢間咁細嘅房入面相擁大家,咪就係愛。」這樣的收尾或者也在暗示,二人是相愛的,無論結婚離婚,有些事都不曾改變過。既然二人本質上是相愛的,婚姻悲劇或者源自耗盡他們精力的孩子、喜歡挑剔的岳父岳母、或厭悶乏味的家務。
愛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John和Mary之所以在這細小的房間中,是因為他們都背叛了各自的伴侶,逃到世界的天涯海角偷情。然而,他們並無悔疚之意,甚至認為過了今晚之後,也可以回到伴侶身邊如常生活。或者,最終的命題並非忠誠或愛,而是我們作為人類,出於本性地,都想從逃避中獲得快慰、以及追尋剎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