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是世界上其中一種最突出的地貌,雖然絕大部份人並不擅長於山林裡長時間生活,但卻有為數不少的人樂於把工作以外的時間都投入到山林之間。而在物質愈趨豐富及科技愈益發達的年代,人類「往山走」的趨勢在世界各地亦更加明顯。
誠然,近一年全球疫情大爆發,在跨國旅行遙不可及的狀況下,不少國家及地區的登山、露營熱潮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這反映於登山、露營產品在全球多地也供不應求的現象上。然而,如果說是因為疫情而引爆了登山、露營熱潮,則會忽略了「往山走」的趨勢其實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或地區已早早出現。
徒步登山大國美國,擁有長達數百以至數千公里的自然步道,例如John Muir Trail 全長約340公里、Appalachian Trail全長約 3500公里、Pacific Crest Trail 全長約4200公里、Continental Divide Trail 全長約4900公里。要走畢數千公里的自然步道,平均得需花上4-5個月的時間。然而,這種長距離的山脊蹤走路線、長時間在野外生活、考驗人類身體狀況及知識的徒步登山,竟然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成為熱潮,並在美國及亞洲登山大國日本得到了很有系統的討論及關注。例如美國登山、攀岩專家Ray Jardine早於1992年便寫了 《PCT Hiker's Handbook》,分享如何以較短的時間走畢PCT。而在1999年,喜愛登山的日本作家加藤則芳亦出版了《ジョン・ミューア・トレイルを行く》(約翰·繆爾步道【John Muir Trail】健行),分享他如何以一個月的標準時間走畢340公里的JMT而不對身體造成較大負荷。以上兩書的出版,分別在兩個國家成為了討論長距離徒步登山文化的濫觴,同時指明了登山文化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現了非常重要的轉向,即長距離、長時間在山脈間生活的徒步登山文化。
登山之於大眾,一般是悠閑活動,以探尋及享受山林四時景象為主;登山亦可以是挑戰身體極限,克服山岳森林的險境,以攀登高峰為樂;登山亦可以純粹是旅程之必須,是人由一點去到另一點時穿山過境。雖然長時間、長距離的登山文化或多或少與挑戰極限有關,登山者亦樂於享受自然及攀登高峰,但以上卻無法完全說明這種長時間、長距離的登山文化。
正如Ray Jardine和加藤則芳提及,長距離、長時間的徒步登山,除了非常講求技術(知識)、身體狀況外,「輕量化」更是關鍵。日本登山家土屋智哉在《ウルトラライトハイキング》(Ultra Light Hiking)一書中解釋,輕量化有一套實踐的方法,但它的根源是來自於一套內在的登山哲學。這套哲學大抵有四個要點,包括登山者與自然融為一體、樂於成為自然回歸運動的繼承者、減少對自然的影響,以及簡樸和聰明地輕量化。而循著這套哲學,輕量化的實踐首先要捨棄主觀及感覺上所謂「必要」的裝備、一物多用、選用體積最小和最輕的登山用品,以及需要非常熟悉登山用品的安全性,確保登山用品可以在長時間使用時能夠重複修理,避免對自然及徒步登山的旅程造成影響。可以說,輕量化的哲學與實踐,是以回歸山野為基礎,令追求融入山林生活變得可行,甚至普及。某程度上,輕量化長距離徒步登山,與當時以至今天的都市生活都是脫軌的,「輕量化」其實就是對現代過度豐饒富足的生活的resistance。
對輕量化登山者而言,輕量化是一種生活態度,它會影響登山者的生活方式。當登山者愈益追求在山脈中進行長時間旅行及生活,就代表著在山林生活的吸引力愈大,反過來說是都市生活存在愈多壓迫。「往山走」的resistance未必是積極的改變,但它至少體現了人們對多元、理想生活的追求。
得益於香港資訊及物流的便利,香港長距離徒步或輕量登山文化亦在二千年開始有長足的發展。海外品牌、本地品牌、MYOG(Make Your Own Gear)的輕量山道具已漸為人知。時至今日,輕量登山社群已經橫跨老中青三代,而且不分性別。事實上,我們身邊已經有為數不少的朋友,把工作以外的時間都投入在山林之中。在可見的將來,我相信這個共同體會愈益壯大,並且會將輕量化那套登山哲學,影響及一般的登山客。期望我們穩守四份之三的香港,讓山林成為追求理想生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