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夏爾.波特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46歲。
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在遺稿〈某阿呆的一生〉裡寫,「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而波特萊爾的一生,在46歲這年結束。彼時他處於失語及半身不遂的狀態,要理解波特萊爾的晚年,也許要從他書寫散文詩集《巴黎的憂鬱》時所過的生活來理解。
1857年出版詩集《惡之華》初版造成轟動後,波特萊爾在各雜誌上發表一些散文,據詩人的本意這些散文是「一種詩意的散文,沒有節奏和韻腳的音樂」,後來當波特萊爾死後,編輯收集了50篇作品,合稱為《巴黎的憂鬱》,又名《小散文詩》。他原意是寫100篇,但身體條件如燒得太快的劣質香煙,並不允許他這樣做,於是燒到一半就抖落無蹤。那時波特萊爾批判傳統與世俗,以審美的姿態反映出當時巴黎不堪的現代社會狀態。其中廣為人知的正是波特萊爾對於「美」的思考,就是「美」這個範疇是具備負面層次的:「可怕的東西用藝術表現出來就變成了美;痛苦伴隨音律節奏就使人心神充滿了靜謐的喜悅。」
波特萊爾人生的最後十年過得並不如意,結合早年他的浪蕩性格自然可以理解為何他可以敏銳地觀察到事物的黑暗面。當《惡之華》初版造成轟動後,也為他帶來了麻煩,他浪漫的筆觸裡始終有不被社會接受的內容,所以法庭判這部作品「有傷風化」,詩人也差點入獄,但出版社成功周旋後,改判以詩人刪去一些詩作。後來他再補上一些新作再版第二冊,但已是心力交瘁。他在給朋友的書信裡寫下關於再版的微弱願望,「對於本書我所懇望的惟一讚辭是:這並非只是作品的剪集,而是首尾一貫的,這點希望能得到承認。」
60年代的波特萊爾近乎破產,病痛連連,加上長期服用鴉片讓他的容貌變得衰老,他在日記裡寫著︰「我不斷感到眩暈。我感到痴呆的羽翼在我頭上振風吹過。」1864年,他決定前往布魯塞爾,希望能賣出一些作品的版權,同時演講賺錢,但交涉不甚成功,演講也強差人意。於是就在那裡,他開始過度酗酒,也過量吸食鴉片,就在1866年他終於中風,最初是失語症與半身不遂,當監護人與母親來接他回巴黎時,他只能喃喃自語一個單字,crénom——他媽的。
詩人的晚年頹唐不堪,與後世用來形容他的「浪蕩子」概念並不怎麼相近,畢竟評論家的權利就是可以著重於波特萊爾詩歌中的精神,以及他年輕時期的揮霍無度,從中找到批判精神,而忽略晚期瀕臨破產與死亡的悲劇。但又有誰能說波特萊爾不幸福呢?他的傑作影響了法國詩歌史,他啟發班雅明與傅柯先後深思的「漫遊者」(flâneur)形象,到今日我們仍然以波特萊爾作為座標,思索在高壓與高速的資本主義社會裡要如何過活。所以正如《巴黎的憂鬱》裡寫,「種種神經質的玩笑並不是沒有危險,經常要付出高昂的代價。但是,永久性的懲罰對得到一秒鐘的無限樂趣的人來說,又算得了甚麼呢?」
1867年,夏爾.波特萊爾,與世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