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來的小知識〉
◎淮遠
原來木樨地的原名叫苜蓿地
原來坦克車的原設計人是達文西
所以坦克是富創造性的文明產品
所以真正的屠夫不需要學會開坦克
正如真正的屠夫和被屠殺者一樣
不需要知道木樨地本來叫苜蓿地
不需要知道木樨花可以止血
不需要知道苜蓿原是從西域引進的牧草
代表遊牧民族
代表流亡者
代表也許需要從西域引進的自由
(2020年5月27日)
〈白色恐怖〉
◎池荒懸
新聞稿:
有人謊報
親眼目睹鄧小平
在零晨一時的天安門廣場
主持超渡大批亡魂
謊報者堅稱
自己是生活愉快的
基督徒
(摘錄於《連花開的聲音也沒有》)
〈白色恐怖(二)〉
◎池荒懸
我是真正恐懼的
可是寫一些東西
會讓我暫時放膽
投落一些
真正想說的
觸目驚心的
炸彈
白色的文書螢幕
空白的紙張
都讓我
感到恐怖
(摘錄於《海灘像停擺的鐘一樣寧靜》)
〈白色恐怖(三)〉
◎池荒懸
〈弈〉
◎沐淋
對弈。有人匆忙拂袖
突然跌出棋盤
真槍真馬,真的溝壑
臨走前偷偷挪走那顆定心的子
如此便給長敲的前半夜做了總結
此後你我日日大醉,奔走
於倉皇的炮火之中
漢界是剪不斷的血河
你我涉足往返
書生夜哭風雨,和孤燈
照不到角落的殘局已經多日不解
於是獨坐雲端,聞說井然的城市
因一對男女哭乾所有人的淚水
人間從此只剩盛夏和迷瘴
那永遠擰不乾的感歎和伏筆
悔棋嗎?把安置桌前的兵馬悉數散盡?
餘下一樁枯木頭?
上面將會是年輪尚未成形,下面
是茶涼之後絕望的土
蒔植踩過的所有腳印
當中有蟻穴,日夜噬咬
然後修築樓台藏匿風雨
而我不斷夢見硝煙在午夜延燒棉被
醒來卻是澄澈的鬼影
以及雞鳴過後上街的人群
百年後,掘石的人敲碎我們的頭顱
憑照尚還遺存、並不琳瑯的古字
讀不懂深埋於此的譜
連同那夜酹過的酒,焦灼的眼睛
〈黑犬非黑〉
◎沐淋
六月以來我們變得更像喪家的犬
蹲守在路上,路還長遠
難以涉渡,偶爾
有藍色的瀑流打濕毛髮
——那些難以抖落的傷痕
而你我深諳水性
在日漸虧空的城市沉入更加湍急的水底
時至如今,我們仍是獸類
仍被聲稱是狼的子孫
腳踝磨蝕過後,足印淌血是新寫的歷史
棍棒作為儆省而今已不再適用
披衣的背影,是嶄新的圖騰
修葺多年的高樓被悉數推倒
你我重新走向叢林
任何歇腳的樹樁都有匿伏的子彈
隨時扣動扳機從四處而來
染紅胸口、眼睛以及尾巴
然後在血泊中叼出一根變異的骨頭
我想起祖訓:
是否將骨頭咬碎
取決於回絕我們的槍口
那些氣味已經遍佈周圍
他們持槍,以遁走為由擺弄我們的尾巴
射殺吠聲以及嗅覺
而我們仍會憑藉過於敏銳的感官規避下一場林火
即使某天,所有植被都被燒成飛灰
你我仍舊披上黝黑的毛髮
成為墨,為逐漸虛空的版圖配上文字
靜守葉叢忽然掉落陽光
黑犬非黑,犬非犬
〈愛國詩抄〉
◎蘇朗欣
中國!中國!
任何時候,你不可以忘記國
譬如下墜,譬如入水
譬如屈折成不可能的角度
你不可以忘記國
千萬山河,處處如血滴
但他們說河流澄澈可盡情汲取
他們說,他們說,他們說
死人在旁邊的教室打瞌睡
做美好的關於母胎和土地的夢
他們說你一定非常愛你的國
就像你曾經恨他
你的熱度至今依然無可歇息
你仍在火裡燃燒,但是
那火已經不是去年的火了
你有沒有忘記了你的國?
吶喊吧,中國,中國,中國
他們會繼續向你緩慢滴落滾熱的油
直到你跳著腳
在死人身邊盈滿極樂的眼淚為止。
2020.6.3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