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外的人站在月台上守候下一班車的來臨,他們會搭上通往任何目的地的列車。他們卻只願意乘搭短途的列車,不曾走進長途的末班車內。短途的列車承載著慾望與刺激,昏暗的車廂伴隨吉光片羽的纏綿,軌外的人總是帶著一身汗臊回到月台上。長途的末班車蘊藏著簡樸與平淡,明亮的車廂伴隨煦煦和風的恬適,軌外的人帶著一身汗香卻不再回到月台上。
我們發現伴侶出軌的時候,錯的總會是自己,從來不會是他們。因為我們沒有每分每刻陪伴他們,所以他們就只好找處於時間裂縫的人來逢場作戲。當然所有事情都可以合理化,他們只需要說一句:「我認為你的邏輯跟我的不一樣。」彷彿一切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朋友曾訴說自己的伴侶在出軌後,還帶上他一起參加提倡「開放關係」的講座釐清著:「我沒有對你不忠,只是我兩個也愛。」如果所有人都這樣相親相愛,人類應該可以在不久的將來達成「天下一家」的宏願。但是我們這些膽怯的人,卻不得不佩服出軌的他們所擁有的機智和膽量。他們面不改容的謊言,還有搬弄是非的技巧,或許他們真正體現了絕處逢生的技能。
出軌在我們現今的摩登社會是平常不過的事,軌外的人將來會直接略過道歉與挽留的一步,讓我們選擇自動離開或是繼續忍受。現代的我們學不會等待,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到底是甚麼。《等待果陀》裏的弗拉季米爾和愛斯特拉岡等待著果陀,縱然果陀或許從來不曾存在。《神曲》裏的但丁等待著貝緹麗彩,縱然貝緹麗彩早已在二十四歲時逝去。我們不再守候著一個人,因為我們知道一個人可以出現,定必會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我們厭倦了不變,卻在幻變中渴望細水長流。我們歌頌著別人出軌時的狡猾,怨懟著當事人被蒙在鼓裏的愚昧──或許我們以後只會走進四人卡座,偶爾跟互相出軌的對象把酒談心。
「想做就去做」是一種鋌而走險的哲學,這一個做法源於我們所謂「只活一生」的人生態度。在大多的時候「想做就去做」鼓勵著我們不受束縛地活出自己的人生,但是當我們不知道自己想做甚麼的時候,就只會成為了「只做而不去想」的無意義狂想。出軌的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錯誤的,因為他們總是想著辦法隱瞞。他們因為每一次的瀕死經驗而獲得快感,就像是在捉迷藏的時候避過了追捕者的發現。我們常常想著愛一個人就需要接受對方所有的好與壞:「或許他這樣做是有著自己的苦衷吧。」我們嘗試去為對方解釋,嘗試以自己的同理心去為對方設想,只是我們每一個人其實也清楚自己在做甚麼。我們或許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這樣做,但是我們確切地知道自己在做。出軌的人認為人生至少應該出軌一次,理由就是因為他們從未嘗試過同一時間擁有兩個脆弱的靈魂,彷彿操控物件已經再無法滿足他們。
當我們發現了自己的伴侶在出軌的時候都會反覆地追問:「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他們就是在乎我們的感受才會容許自己的糊塗,沒有我們的風花雪月只是一場平淡如水的愛情。後續的情況就是當我們已經跟對方分手數月以後,朋友卻突然吐露:「其實在你還沒有發現他出軌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他跟別人有親密的舉動,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對於別人的感情,外人或許不應該干涉,但是倘若那件事情是會讓自己的朋友受到傷害和折磨,或許「長痛不如短痛」是比較合乎情理的做法。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事都是由懷疑與猜度而起,一切都只是「你認為」與「我覺得」的掙扎。我們從來不會知道對方到底怎樣想,而對方歸根結底也從沒有思考過我們想要知道的問題。跟朋友徹夜不眠去分析對方為甚麼最近對我們冷淡了,其實也只有對方才知道,雖然喋喋不休的我們還是會花上幾個晚上跟朋友哭訴並討論著沒有解決方法的問題。
軌外的人曾經站在月台上守候末班車的來臨,他們最後只會搭上通往沒有目的地的列車。我們在一生中會遇上不同班次的下一班車,或許我們會想著要趕快離開沉悶的月台,窮盡一生的運氣探索新的地方。但是學會去選擇真正屬於自己的棲身之所,或許就不會錯過我們所守候已久的末班車。我們拿著車票在月台上等候,卻驀然發現站內已經沒有路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