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受訪者於去年反修例運動中被捕,後被控一項非法集結罪,分別於一月及三月上庭。二月下旬,警方以違反國安法為由再度拘捕,但未正式起訴受訪者。受訪者現正等候於八月續審原有的一項非法集結罪。以下訪問於受訪者一月提堂前進行。)
關於如何面對可能即將被還押的朋友,其中一種最好的態度,大概能在吳晟的《我不和你談論》裡找到:不談詩藝、不談人生、不談社會、不談都城,我們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然而,作為素未謀面的採訪者,我還是需要五口(筆名)在準備上庭前的這些日子,和我談論很多。至於田野,也是去不了,只待他與已相約好露營的友人再去——畢竟在我們見面的那天,五口想要到他師兄開的咖啡店 Narrative Workshop 裡喝「最後的咖啡」。
——想喝最後的咖啡啊、這幾天都在四處奔波交代「身後事」;抗抑鬱的藥如果不能帶進去,可能會辛苦一陣子吧,但也不會死人的——他平靜的說述著這一切,神情像是在說,「該燒香燒香、該吃飯吃飯」,只是並沒什麼天打雷劈的事情要辦。事情來了,就要過。
泰然自若,卻絲毫不讓人意外。在與五口會面前,我對他的認知,僅限於他在網絡上發布的詩;把詩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俯拾皆是「注定」。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宿命論者,他只言自己太無知,判斷不能。思考兩秒,他續說,自己所寫的「命中注定」,與其是在講一些注定發生的事情,其實是講每個人必然會面對的東西。例如人間的關係是「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例如政治。
「你逃避政治,也是一個政治決定。......這些事情還是時刻降臨在你身上,就像天一樣。你可能進了一間屋,看不到天,但天空還是時刻籠罩著你。是你選擇閉上眼還是張開眼,那麼我選擇張開眼,走出房子,嘗試和天空角力。」
這一天,五口還很年輕,讀中大哲學系,只有 19 歲,是謙卑卻不怕說一點恢宏之話的年紀。這一天,距離他上庭認罪,還有兩日。
訪問當日,五口身穿深藍色的 trench coat,戴著時下流行的圓框眼鏡,說著字正腔圓的「你」,是重重的「n」音,像不懂偷懶的人。他拿出輕薄的電子筆記本,俐落地打開,搬出一大堆書——那是對他意義重大的書本,記者託他帶來的,勞他不厭其煩——擺開陣式,可以開始。五口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大概是疲累。
——抱歉,到了這種時刻還約你出來,佔用你的時間。
——唔會。是我自己攞嚟的。
他事後解釋,一切事源他自行要求找媒體做採訪,只因為有話想說,想把他所經歷的不公義曝光。「雖然好像得個知字好似沒有什麼用——」他說著說著,好像記起什麼。「但不要輕視我們的知識,或是信念對現實的影響。」所以在與我見面之前,五口已經和另外兩家媒體的記者做過訪問。
這是雷厲風行的五口,體內好像有種不可抗力在湧動的五口,在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日忍不住向警察舉中指而被捕的五口。
他憶述當日很多街坊在圍罵警察,站在他對面的某個靚仔也是其中之一。那個靚仔和他做一樣的手勢,很快就被六、七道強烈光束龐罩住。五口覺得很嬲,站出去朝他們舉中指,站太前,不夠十秒就被捕。
「很無聊,」他這樣形容自己的被捕原因,自言被捕過程中沒什麼大感覺,姿態還頗囂張,在警車和在警局裡都被打了一頓,吉他盒被刻意砸爛。冰窖一樣的臭格、難吃到吃不下的飯、未經同意下進行的搜身、直到要求見律師才看到的《被捕須知》,一一緊隨其後。有警員看到他背包中那麼多的書,笑他「讀到腦都傻撚咗」,他也沒什麼大反應,只是覺得他們「幾低能下」。第一次聽到他說「恐怖」,是談及警察的非人化言論——聽見警員私下稱呼示威者為「曱甴」、為無法親身到示威現場「打曱甴」而感到失望,他無法不立刻聯想到南京大屠殺裡的日軍如何挑著小孩子的頭,興高采烈的比賽殺人、殘害弱者。
「所以請原諒我稱他們作『狗』,」他解釋。不到一秒,他又說:「其實也沒什麼好原諒的。我覺得這個 justifiable。」
如果任何人也有這樣的機會,能邀請五口帶自己心愛的書來和自己見面,點一杯奶啡,慢慢地聽他說自己的很多想法,說運動發生以前的、社會運動發生途中的、社會運動發生後的,那一定能很好地理解,五口的道德批判不是只對當權者,也是對自己,其根源埋在長年的閱讀、思考和反覆觀摩裡,種得很深。
五口說,他的道德觀念頗受中國哲學影響,《論語》算讀得很熟了,目前在讀《莊子》;《孟子》的話只讀過兩三次,不算太熟,但對他影響也很深。因為孟子讓他更意識到,「人之所以是人,是有某些條件的,而不是一生出來就是人。」這令他很緊張自己的道德修為。
但他很少提到典籍中的規訓,反而一直在講孔子、孟子的為人。他說,幾鍾意孟子呢條友,串串貢,夠直接。他又幾鍾意孔子,因為他充滿活力,絲毫不掩蓋自己好色的本性,而且熱愛音樂,情感充沛。「顏回死的時候,他慟哭。別人問他,『你不是常教我們,表達感情要適中適度嗎?』他就很深情的說,如果顏回死的時候我也不慟哭,那就沒什麼機會慟哭了。」
「又有一次,孔子被困於匡城,顏回來救他。孔子就說,你現在才來,我以為你死了。顏回就很深情的回答他,『老師你未死,我點敢死?』」說畢面露一絲笑意。
肉麻一點但準確地說,五口嚮往的更近乎一種愛。再肉麻一點,但更準確地說,是一種無私的愛。對於這種渴求,他在莊子的世界裡更找到共鳴。他說,莊子很自由,很豁達,但他的豁達不是不講感情或道德,你可以在他的文字中看到他對人世間痛苦的關懷。
「我想,他是對自己豁達,但對其他人很同情。」他總結。
「還有,莊子很講一件事,『吾喪我,至人無己,神人無功』——有點像後來儒家所說的,視天地為自己一部分,會去愛身邊的人,甚至及物。連物品或是動物都會愛。這是儒家的講法,莊子又再進一步,在和其他人與事的接觸裡,連自己的存在也沒有。完全只想著其他人。這種愛的境界很高。」
這種近乎不可能的境界,讓他非常神往。「只是想身邊的人幸福健康地生活,也不是為了得到什麼,而如果真的得到什麼,可能我德福合一了。就是說——『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這樣的境界。」
——你覺得你對香港的愛,是朝著這種無私付出的願景進發,還是沒有這麼偉大的,只是一種反射式的愛?
——兩者沒有衝突吧。因為「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你是會有一種反射性的不安,但同時你也會無私地去救他。例如面前有個靚仔,就快被車撞到,你只要踢他一腳,你的腳就會被車撞斷,但這個時候你已經想不了那麼多。我想,如果你是一個有良心的人,都會衝出去踢他一腳。
五口很不哲學地與我分享著。幸好我們當時只是在喝咖啡,不用去談愛與善的分野。
五口自中三開始寫詩,前前後後合共寫了二百首。發布在網絡上的詩大部分來自中學時期,也有一部分來自大學時期,在反修例運動期間所作的則只有一、兩首——其中一首叫《前進路上》,裡面有「當你看見 / 那張空椅 / 只有兩隻腳 / 仍試圖站起來」這樣打動我的句子——那是低潮。那段時間令某些人失語,也讓某些人開嗓。五口是前者,即使有五張嘴也一樣。
「那陣子覺得寫詩——覺得藝術真的好像垃圾一樣,咩用都無。又改變不了現實,又不能令我生活更加幸福,對我身邊的事物都沒有任何作用,心情都很氣憤,甚至是連琴也不彈,覺得,不知道浪費時間去做這些,有什麼意思。」
我想起數年前,自己去做過一隻黃銅手鐲,在裡面刻上了「don’t be a poet」的字眼。好久以來的困境和私下的一點決心,不知道如何對人講,如今竟然輕易地被他說出來:
「而且覺得,這些東西像一個洞,像是一個逃避現實的洞穴,如果我寄生在這些事物裡面,未免太可恥。我寧願以我的身體去承受這些,而不是以我的創作去承受這些現實。」
我被這句話震撼到。能這樣說,代表他絕對很認真的反覆思考過,一些他大概只需要回答自己的問題。而在他這個年紀,絕大部分人都只會思考那些需要用來回覆別人的答案。
這樣的人怎樣寫詩?
——你寫詩有沒有什麼 routine?
——沒有啊。好像下雨一樣——好像沒看天氣預報的下雨。你不知道下一次下雨是什麼時候。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帶傘。那,雨來的時候,你沒有其他辦法,你只能暴露在雨裡,讓它淋濕你。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想寫作,也不知道我要怎樣寫,但當它來到的時候,我就要面對它,而且我是被迫要面對它,總之我係要找到方法把它寫出來。
又為什麼是詩?面對這道問題,他的回答也像下雨一樣。
「為什麼是詩,除了詩,其實我也很喜歡音樂,以前想過做作曲家、指揮,或是音樂家。」
「本來報港大文學院,打算讀音樂,但不小心入了中大哲學系。當然我也讀得很開心,也不後悔——其實也不是讀得很開心。但至少很有意義。為什麼詩最吸引我——」
「幾有意思的一樣嘢是,通常文藝創作中,(文字創作)都是最多人搞的一樣嘢,因為成本低。」
「可能買一部 800 蚊的手機,打到字,你已經可以寫一世嘢。時間問題的話——你痾屎的時候可以打,你睡覺之前可以打,你坐車的時候可以打。但是,音樂需要一個相對安穩的環境,讓你有一段長的時間去 keep 住練習。詩的話,方便很多,對於我來講。」
「比起我選擇了它,也有一點是它選擇了我。有一點不得不寫的感覺。」
「第二就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寫小說。我的興趣太多了。」
這個關於詩人的夢,起始於海子。偶然一次到澳門大學參觀,五口從該校學生報中讀到《以夢為馬》,自此認識了這個同樣多情的詩人,看到了詩的另一種可能。他說,海子某程度上也滿自大和幼稚,因為他想用詩來拯救人類。
「我也想過,為什麼是要以詩這種東西拯救人類?也困擾了我一段時間。我心想,噏乜嘢呢,用詩去拯救人類?一個人快要病死,你和他說,放棄治療啦,來讀一首詩?
那當然不是這樣。大概是,可以拯救人類心靈的意思,令人類可以看到更加重要的東西,並不是我們一路以來看到那些那麼實際的東西,而是一些更抽象的價值——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之外是值得追求的。這件事很感動我。」
五口喜歡詩,也喜歡寫詩,但詩人對他來說,頂多是一種身分。他以踏實的那一面向我講了很多話,說述著語言的浪漫,也解釋著為何很難想像以詩人為職業。
「我不是一個寫作很穩定的人。我可能可以半年不寫......就是那段對藝術很失望的日子。但我也不喜歡——(你是不想 on demand 地寫?)對啊,不想把它量產化。成件事實在太噁心。絕對不會這樣做。」
「還有就是,你期望讀者會怎樣,和你怎樣寫,都很有關係。就好像北島這個人,有好多人其實都會屌佢,說他沒有好好運用到中文的特色,或是發揮到它的潛力——人們猜測他想寫一些『國際詩』,容易翻譯的詩。......在這一層來說,他怎樣都是一個三流的詩人。」
在這種時候我會特別記得他的年輕,而且希望他永遠這樣年輕。「所以可以見到你期望的讀者,似乎很影響你創作的質素。我想我也不會期望很多人會讀我的作品,或是讀得明我的作品。我也不會為那些本身就不想讀我作品的人,去委屈自己。」
成為詩人的條件不一定是不自由,但五口總是很謹慎,盡量避免任何束縛。只是不知道這個地方,還能給予他多少本錢,來持續買下完全擁有自己才能的權利。
最近,五口讀到楊煉的散文文論卷《鬼話 ‧ 智力的空間》,裡面有一句讓他特別深刻:「沒有平庸的現實,只有平庸的作家」。他覺得,不單是作家,每個人都是這樣,「現實總是會有很多事情在等你去做,去挑戰」。
他把他最近在寫的一首詩點開來給我看,悉心和我解釋他在做的實驗,那些字與字之間的空白,那些沒有規則的遊戲。
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在高中的時候只讀過幾個月中國文學就讀不下去了。我立刻就想到自己,如何誠誠懇懇的讀了三年。
——不是太喜歡學習模式。首先我不喜歡命題寫作。
——和中文科比已經很自由啦。
——我知道,是 free 好多,但還是有題目,免得就免。還有就是,我不喜歡背誦,雖然我記性不差,但不喜歡。其實也是某程度上限制了你的詮釋空間。
——嗯,我記得,他還要我們背賞析。
——這很誇張。好噁心。
他坦言也沒有很喜歡大學中文系的某些課程,因為在能讀懂大部分作品的情況下,被要求把已經讀懂的東西寫出來,讓他感覺有點多此一舉。「但哲學的話,就真的好像在解決一些你未知道的東西。真的要寫了出來,系統性(地整理過),整件事才會清楚。」
雖然並非他的第一志願,但哲學為他帶來自由。中國哲學、古典哲學之所以吸引他,是因為當中的詮釋空間很大,而且,作者都死了。「如果柏拉圖無啦啦行在上水這條街上,然後被人認出來,被人捉去中大的哲學系裡問問題,那麼柏拉圖的作品都沒有什麼閱讀的必要了。」
「你給他很多條關於詮釋的難題,他全都回答以後,他的作品也沒有什麼詮釋的空間可言了。」
而且在哲學裡,他找到文學。「像黑格爾認為,中國是沒有哲學的,因為中國的哲學不是很有系統的思想。你看《論語》就知道,它不是很有系統的語言,但你可以很有系統的去詮釋它。......(但即使是)這種很片段式的閱讀方式,我也是很喜歡的。」
五口非常誠實。誠實於自身在詩藝上和人格修為上的不足,也誠實於自己的一點不凡。
——如果讓你選,你希望你的作品是動人還是驚人?
——我不會這樣選。我只會寫我想寫的。
把感動和驚奇先留給自己,才能給別人。這樣想是年輕任性,還是成熟,無從知曉。但說到對詩人的看法,五口絕對算早慧。在創作的過程中,五口除了不斷求變,也意識到不可變的存在。在這一層,楊煉對詩的看法讓他特別受啟發:「以楊煉的話來說,就是不斷將語言的界線推得更開。我現在表達的手法可能就是這個圈——」他比劃了一下。「但詩人的話,可能就要想,怎樣讓我們的語言表達到更多的信息。他很有趣,他說,我們像是永遠在將語言的界限推了出去,但當你推了出去以後,其實只是擴大了我們的籠牢。那面牆是永遠都拆不了。畢竟我們是使用語言。」
語言做不了的事情,也許音樂可以;那是五口在哲學、文學前的初戀。他特別喜歡 Brahms 和 Rachmaninoff。說到對 Brahms 的熱愛,倒不是因為他有多不凡,因為他的情緒「很凡人」。
「不像貝多芬那種比較誇張的激情——Brahms,你聽到他的開心和不開心、喜悅、幸福、哀傷,全都是很溫和的方式表達出來。Brahms 像我的兄弟,貝多芬像我的父親,可能會很嚴厲的——可能是講一些能激勵我的話,但 Brahms 像一個朋友,坐在我旁邊,喜歡唱歌給我聽,和我聊天。」
如果生在別的時空,也許五口也曾因為聽見了 Brahms 的音樂,敲起了 Lucien Carr 的門,成為 Carr 口中的「廢墟中的一片綠洲」。
在動盪的時代裡創作,面對的不自由有兩層:第一層來自當權者的箝制與壓迫,嚮往自由者必然抵制。第二層來自自己,來自一種逼迫自己對社會負責的欲望、一種未必和藝術追求吻合的欲望。對此,嚮往自由者往往苦惱。
19 歲的五口只說,「順心」吧。
——你覺得你的詩是為自己而寫多,還是為這個時代而寫多?如果很坦白的講。
——我以前也有思考過,要不要寫一些很 political 的東西——當然你寫得政治也好,很不政治也好,都可以是為自己而寫的。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決定了只是為自己而寫。有趣的是,在一個政治局面這麼緊張的環境下寫作,就算你不選擇去寫得涉及政治,同時都有機會成為一個政治決定的。
表表者如顧城,如他的童真在險惡的政治環境中顯得特別深情。和五口談話,我最充分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對世界的深情。在他的詩裡,就連死亡,也值得全力擁抱:「你發現只有死亡是剝不下的 / 永遠屬於你的 / 抱著她,你感到恰好溫暖 / 好像走到了世界開始的地方(無聲地倒在了冰川上 / 閉上了雙眼)」。
——我覺得,你寫愛情比寫政治好。
——對。因為對政治我是理性多於感情,反而沒有什麼感覺的。
——我喜歡你那首《有你在我又飽又餓》。
——這首是很小的時候寫的。中四的時候。
他喜歡《1Q84》,喜歡那種微小而足以影響人一生的愛,喜歡付出一切只為到某人身邊,去愛他,和他一起前往更好的世界;
他喜歡博爾赫斯,喜歡那種讀起來「本該是這樣」的無華,喜歡讀人類共同的生存處境;
他喜歡《老人與海》,讀了好多遍。因為老人沒有放棄捉大魚,因為老人回到住所後即使筋疲力盡還是夢到了獅子,因為即使他的眼周圍都是皺紋,張開雙眼後精神仍然矍鑠。
這些都是他真真確確地和我分享的話,動人如此,居然發生在我們彼此間最陌生的幾個小時內。
最後,他決定了——也要告訴其他在創作的人——不要覺得藝術無用。他無華地說,「藝術是記載歷史、表達信息的工具,同時也讓我們有第二個角度去觀看現實,可以發掘更多。工具作用來說,藝術可以讓我們看到平時看不到的不公義,或者是身邊的邪惡。但當然,在創作的同時,也要去參與身邊一切你可以幫到手嘅嘢。」
他引用傅聰的話,「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家,第三是音樂家,最後才是鋼琴家」。
寫詩總是讓五口既充實又空虛,「又飽又餓」,因為總是言有盡而意無窮,因為總是像彈下最後一個和弦;而那個 cadence,總是有點不完美。他這樣說著,讓我想起《格雷的畫像》裡,醉心於「美」的畫家巴索爾,以及他的反面——五口這樣的人,即使對世界表露出太多的愛,也不會失去內心的充盈。
他一定可以憑著「單薄的文字」,「承受多次冬天」。
——會不會為自己訂下一些什麼目標,例如在獄中繼續寫詩?
——一定會。呢排好想寫嘢,但太忙。累積了很多靈感,等有時間組織一下。不過在獄中未必得閒。獄中也有其他嘢想做的,做社會觀察,爭取一下囚犯福利什麼的,還有讀書。
——有沒有做什麼心理準備,或有什麼期望......?
——沒有什麼期望,心理準備的話,不用啦,我都不怕。
——這麼坦蕩?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都要坐㗎啦,有咩好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