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入了這片森林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去這裡,她曾到這裡好幾次,最近總是愈發頻繁。每一次她到了那裡,總會失去了身影,好像被樹蔭吞噬了影子般。一去就是一整天,甚至是幾天。然後第二天若無其事的回到了城市。沒有人看見她如何離開這片森林,只是她總會依時的回來。
「每一次我都唔知自己點解會黎,點樣黎,幾時黎。我淨係知道,每次要出去,都好難、好難。有幾次我都以為自己番唔到出去。」
我想到她離開的第七天
我跟著道士在樹林中海邊中叫魂
叫妳回來啊
樹林空蕩蕩的沒有答話
海水仍舊是那腥臭味
我聞不到妳的氣息
妳是誰?我又是誰?妳在哪裡?我又在哪裡?
妳妳妳妳妳妳妳妳我
我就是妳
我在夢裡醒來,一年半了,被惡夢纏繞著一年半,也是被捕後被告暴動之一年半。這段日子我沒有清醒過,因為醒來的感覺太糟糕、畫面太清晰。沒有文字沒有靈感沒有創作,沒有喝醉卻也沒醒來過,因為在清醒的每一分秒裡,我足夠的厭惡自己。混混噩噩渡過這年半。醒來時,背部盡是濕透的,前額總是汗水,有時聽到一些聲音,有時看到一些畫面。很難面對不想面對,吞下數顆安眠藥,才能入睡。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真的。」白色的房間,椅子對椅子,兩星期見面一次,我的精神科醫生說。我們總是在分析我的夢境,他想我紀錄自己的夢,夢裡反映心理狀態。有時候夢到運動現場的影像、有時候有鬼有喪屍在追殺、有時候進入了一片沒有盡頭的森林,重複又重複,走不出去。他建議我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我接受了催眠。
胡椒噴霧的刺痛和焗熱而靜止流動的空氣,以致每一吋的皮膚似被火燒一樣。我又回來了一年半前的那四十八小時的夢裡。我在高空中看著自己,獨自於那空盪盪的高牆四壁下。我看到我流淚了,這是四十八小時裡第一次流淚。為了家人為了夢想為了自由自私的流下淚水,抬頭的鐵窗看來遠不可及,頓時瞬覺「不自由 毋寧死」的赤裸。或許一切有意義沒意義應該不應該有罪沒有罪,我記得,我沒有後悔。一年半來被惡夢恐懼魔鬼纏繞,卻差點忘卻本來的自己。本來,只因良知而發聲的自己。
我又回來了這片森林,
最近進入森林的次數已經逐漸減少。
我跟著道士在樹林中海邊中叫魂
叫我回來啊
樹林空蕩蕩的沒有答話
海水仍舊是那腥臭味
我卻開始聞到自己的氣息
不要再走得更深,於這片森林。
(其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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