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談陳韻文《長短句》的編書

其他 | by  許迪鏘 | 2022-12-08

陳韻文的《長短句》終印出來,舒了一口氣。現在編書愈來愈覺得吃力,這部書在技術處理上有不少不理想的地方,如編次紊亂,文字的疙瘩沒有理順,雖然我給自己一個理由,究其實都是藉口而已,但我已沒有力氣再深耕細作的做去,只好如此。書出來,我就把書當是自己的去喜歡,別人,甚至作者怎樣看,也不放心上了。

在〈編後記〉中我也說了,讀這部書感受最深的是〈喪了〉(一般譯〈馬來瘋〉),一個情慾糾纏的故事,筆觸深沉,一面讀著一面心上彷彿有一塊大石頭。陳韻文竟問一個德國醫生有沒有讀過這部小說,就像問個日本老頭有沒有去過南京,醫生倒答得體面:「夫人,你問得不可思議。」

另一篇〈舊事重提〉,由一件交通意外引發:「在聯合道附近,一輛由外籍婦人駕駛的深藍色跑車與一輛由中國女子駕駛的啡色私家車相撞。意外發生後,兩名駕駛者均下車理論,中國女子突然被人掌摑,更聽聞該西婦操英語大駡:『我是英國人。』爭執因此更白熱化。一名警員到場,惟不懂英語,據目擊者稱,該警員初時偏袒西婦,但遭大批圍觀者斥責。後兩婦人被帶返九龍城警署調查,兩人願意自行和解。」陳韻文由此回想到有回因準備電台節目,自一九一七年的英文舊報,翻到一段記述跑馬地一場球賽的報道,是南華乙組對英兵的賽事。在電台重提這件舊事之後,翌日即接獲一老先生來信,說是當日球賽目擊者,陳韻文把他所寫的摘錄:

「一九一七年南華尙在乙組,球迷甚少,最多不超過一千人,站立而觀,並無球欄,更不必收費……該南華球員梁隸芳,花名貓屎,踢正中衞,在水師船塢任職。是日與駐港英兵作賽,南華在進攻中,梁與該英兵爭奪,足球為梁搶去,英兵即毆打梁,梁亦自衛,但球證驅梁出場,梁已出場矣,另一英兵追出場外打梁,二人打一人,梁受傷,送入醫院。其後足總開會議,絕大部份為外籍人士,華人只有一隊南華,且又乙組,更受輕視。會議結束,擇日重賽,據聞該兩英兵亦受軍中紀錄處分。英人球證有否受警吿,則不得而知了。」信末,這位老先生附言:「此後相信不會有此等事發生……昔日所受的不平等看待與今日相較,真有天堂地獄之感。」收到這封信後不到一年,就發生英婦摑人事件。

這記述也令我想起一篇舊報的類似報道。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香港華字日報》有〈冬節足球比賽記〉一篇,述南華對海軍的一場「麗華盃」覆賽。前此,兩隊已對賽兩次,均為和局,是次重賽,南華先進一球,海軍連追兩球,此時,南華擁躉開始離場,未幾,南華追平,離去的人又跑回來。最後和局,球證要加時四十分鐘,南華以有一球員受傷,另一球員又聲明在先有事不能踢加時,反對延時。但據球例,不願加時的一隊當負,南華只得勉強出賽,但只有九人應戰,未幾,另一球員亦離場,場上只有八人,於是南華擺出一副放棄態度,「亦不抵禦,劉慶祥(守門員)亦遠離龍門,立於後衛界,任海軍隊射門」。最後,海軍勝五比二。報道最後說:「海軍僥倖而勝,非以球術而勝南華也。」這隊海軍,實即水兵,南華放軟手腳任你射門,才只射入三球。但你先放棄,可不能說人僥倖而勝。頂多只能說,鬼佬球員動作粗野而已,這完全可以想像,也因粗魯攔截而被罰十二碼,「公證人」算不偏不倚。相隔八年,南華似已升上甲組,且成為「班霸」,像日後一樣,可任意胡為。所謂「不平等看待」,有時是雙方面的吧,無論如何,到了今天,甚麼天堂地獄之感也早已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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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轉載自作者FB,標題為編輯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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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迪鏘

香港浸會學院中文系畢業。 從事編輯工作;曾任《香港文學》美編,星島日報《詩之頁》、《讀書》、《文學周刊》等主編,並與友人合辦《大拇指》雜誌及素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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