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妙祺、陳慶嘉藉《我談的那場戀愛》 講一個關於假戀愛真感情的故事

專訪 | by  鄧烱榕 | 2024-09-10

Alain de Botton在其成名小說《我談的那場戀愛》裡曾說過:把愛情虛幻的本質看得再透徹其實沒有太大幫助,畢竟知道了是自己傻,也沒法成為智者。即使每次失戀後我們都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要愛了,但最後總是自打嘴巴地陷入另一場戀愛之中。借用了Alain de Botton的書名,由陳慶嘉監製,何妙祺首次執導,師徒二人共同編劇的電影《我談的那場戀愛》,則通過一宗網絡情騙案,以浪漫喜劇的形式,細膩地呈現出一個笑中帶淚的「戀愛」故事,並藉此引領觀眾一起思考愛情的意義。「我其實是個愛情的悲觀主義者,因為任何關係也很難做到完全坦誠,一定存在著或多或少的欺騙。但諷刺的是,我們總能在這種騙與被騙的關係中找到自虐式的快樂。可是,如果你願意相信當中所曾經歷過的情感是真的,那麼再虛幻的愛情都會成為真實。」


這是一個主觀的愛情故事


電影《我談的那場戀愛》的概念源自近年愈趨普遍的網絡情騙案件。故事講述婦科醫生余笑琴(吳君如飾)通過交友軟件邂逅了一位法藉工程師,卻不知工程師實際上是由綽號「少年」的新手騙子李偉祖(MC張天賦飾)飾演。在詐騙集團的支援下,少年讓笑琴逐步交出真心,但他內心的愧疚感也與日俱增。最後騙局雖被拆穿集團被偵破,但面對警員的盤問,笑琴卻開懷地說,自己只是談了一場戀愛⋯⋯


現實中各種各樣的網絡情騙早已屢見不鮮,普羅大眾看到這些新聞,大概都是嗤之以鼻,甚至譏諷事主愚昧,與素未謀面的「情人」交心又交金,陷進騙局其實是自己攞嚟。「畢竟客觀的現實就是這樣,只是沒有多少人會從主觀的角度代入去思考。」何妙祺說她曾看過台灣一宗騙案,即使當事人已經被銀行職員帶到警署,眾人都告訴她被騙,但她仍然不聽勸告,堅信情人有難要趕緊回去銀行過數給對方。「當時我就在想,究竟是有多大的愛,才會讓一個人變得如此不理性?或許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根本沒法理解。」


正如戲中的笑琴本是一個不荀言笑的中年婦人,或許也是出於職業需要,所以她特別擅長情緒管理,即使面對將要離婚的丈夫突然去世都沒有特別傷感。只是當她再次置身愛戀中,彷彿一直被壓抑著的悲歡喜惡瞬即波動起來,失去理性的她,反而活得更像一個人。所以,電影想去探討的,並不只是網絡情騙為何會出現,更是戀愛這件事的本質。「或許一開始並不是因為愛,卻是因為城市人都太寂寞。」陳慶嘉補充道:「而事實上,當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就開始不理性了。同樣,在一段關係裡面,本身就存在著很多欺騙,很難可以做到100%講真話。尤其是當你愈愛對方,你就會自覺愈卑微然後就愈難完全坦誠,因為你愈是愛就愈會害怕失去。」


這也讓我想起三島由紀夫在《新戀愛講座》中的一段說話:「全人類的愛情裡,未必就是對戀愛誠實,真是諷刺的法則啊!所謂誠實就是如何讓對方長久維持美好的幻想。毀滅對方的幻想,在戀愛中是否可以稱之誠實呢?這有很大的疑問。人和人之間的謊言,就讓它為最美好的目的而服務吧!」這或許也是為什麼在電影的最後,笑琴即使知道自己被騙了,仍覺得自己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因為她才是真正把愛情看得透徹的人。」何妙祺說,「只要你願意相信當中所曾經歷過的情感是真的,那麼再虛幻的愛情都會成為真實。而其實,無論是電影,甚至我們的人生,何嘗不是同樣虛幻,卻又如此真實?」難怪電影的tagline是「信者可愛」——唯有信,才得以愛。


愛情喜劇的必要


喜劇的本質不在於頌揚崇高的價值,而是揭示生活的現實,引起觀眾的共嗚與共情,並以笑聲作為暫時擺脫困境的手段。所以很多喜劇大師都自詡是一個悲觀的人,因為只有悲觀才能看得見世界的糟糕,再加以用來自嘲或諷刺。何妙祺也不例外,「現實的我對愛情的看法其實是很悲觀的。愛情跟寫作一樣,都是只能在自虐中找到快樂。或許在無可避免的情況下,這算是一種自救方法。而我喜歡寫愛情喜劇,便是想以虛構的形式,為現實帶來更多希望和善意。」


於是由她拍出來的這部《我談的那場戀愛》,在荒誕的設定下卻充滿了溫暖。劇情雖然跨張但一點也不狗血,所有情感都表現得相當細膩,爆發起來卻又點到即止沒有過份煽情。而更難得的是結局沒有反轉再反轉,笑琴最後還是被騙去巨款,但她卻得以在這場戀愛中解開了心結;少年沒有愛上笑琴,他只是在這個與他社會地位相差甚遠的女人身上,看到了相同的孤獨與寂寞。二人在一場騙局裡信守了一個承諾,則令這段真真假假的關係能以最浪漫的方式完結。電影在編導演三方面都很成熟,以首部劇情片來說,絕不比一般類型片遜色。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香港電影編劇是一種服務性行業,就是幫導演將他們腦海裡想說的故事,用專業的文字寫出來。但現在輪到自己執導,我反而有很多地方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才好。」編劇出身的何妙祺笑言,幸好有陳慶嘉從旁指導,才有信心試試擔任導演這個崗位。但陳慶嘉卻說,自己其實沒有幫到什麼忙,「現在主要都是由她自己去想,這樣才能讓她能盡情嘗試,盡情體驗導演的工作,我只在劇本創作階段曾給了些意見。」當然他們師徒倆擅長喜劇而且合作多年早有默契,而《我談的那場戀愛》雖是何妙祺首次執導,卻拍出了新的高度。二人都認為首先要多謝的是吳君如。


「其實沒有君如幫忙,就沒有這部電影。因為我們成本十分有限,簡直刷新了她的下限,所以她才願意先不收片酬來演出,到上映後如果票房理想的話再作分紅。」陳慶嘉說,戲裡君如的戲服大都是她的私伙,因為劇組真的買不起那些靚衫給她穿。而何妙祺則感謝君如推薦了MC張天賦給他們,「說真的,我們本來對MC並不是太認識,是君如邀請我們去看他的演唱會,然後就被他當晚在舞台上的表現驚艷了。因為他的聲音很好聽很清晰,而我們這部戲其實有很多內心讀白,再加上看了他剛出道時的造型,便覺得他非常適合飾演少年這個角色。所以說到最後,其實我們才是最大的詐騙集團,成功把君如和MC都騙了進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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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烱榕

前《號外》主編,《what. 生活文化誌》創刊編輯。現從事文化策劃、編輯顧問、編劇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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