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在旺角快富街等候通宵小巴返沙田的人龍,從車站延伸至四五十米以外的街尾轉角,不見盡頭。
排隊的人差不多盡是身穿黑色上衣的年輕人。他們或孤身一人,或聯羣結隊,有的在低頭快速地掃著手機,有的在吞雲吐霧抽著悶煙,有的捋著衣服納涼,也有些男女無懼炎夏攜手挽臂。聚集的黑衣人人數雖眾,卻一語不發。他們神情各異,但均若有所思,一臉倦容表露無遺。六月的深宵街頭,瀰漫著一種說詭異不詭異、說陌生不陌生的奇異氣氛。
過了接近一個小時,小巴一直沒有來,排隊的黑衣人竟沒半分鼓噪。
「排隊排呢邊呀,呢邊先係去沙田。」
「平時個站係我地呢邊,你地果邊係去火炭架。排錯晒。」
「本來得一條隊,大家都排左好耐,你番返後面排啦。」
「我地都排左好耐架啦。你地個龍頭排番我地幾個人後面咪得囉。」
雙方各執一詞,兩邊的人都沒被說服,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所有人明明在等一樣的專線小巴,卻形成了兩條人龍,就像平行時空似的。一些陸續到來的年青黑衣人,看著這一長一短的隊伍不禁感到疑惑,可是他們都只猶豫了一下,便不約而同地往街角長隊隊尾緩緩走去。
以人數計算,至少需要五六輛小巴才足夠接戴所有人。
這時,從長隊伍後方中有青年趨前,
早已移民澳洲的我不熟路,也不想麻煩,
良久良久,三輛小巴同時魚貫到達。在輕聲歡呼和咒罵中,眾人分批上車,經司機一一確認目的地後,就倒在車廂座位上。
被熱汗沾濕的衣服,一遇車內冷氣,
前排座位上的小情侶,交頭接耳細聲説了幾句話後,
小巴沿著窩打老道飛馳,在獅子山隧道前卻塞起車來。
昏暗的車廂內默默無聲,陣陣顛簸令我目眩神馳,眼皮漸漸昏昏沉沉……
「係咪留守嘅義士呀?」
我睡眼惺忪中聽到這句說話。還未回過神來,
誰知這句話五年來一直縈繞心頭,帶來的不是什麼自豪或鼓勵,
「係咪留守嘅義士呀?」
睜開眼時,小巴已到沙角邨。乘客所剩無幾,身旁的少女也杳無踪影。一股寒意驀然襲來,使我哆嗦了一下。待得小巴到達禾輋總站,就只我一人悄然落車。車廂內外的溫差,使眼鏡泛起層層霧氣,映得眼前熟悉的景物歪歪斜斜,彷彿向著我張牙舞爪。我吁了口氣,在街燈瘦長的斜影前停下腳步,舉頭盯著環繞四周的公共屋邨,心下惴惴,不忍細看,低頭拖著疲累不堪的腳步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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