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有人喜歡黃】我的名字,黃的姓氏

散文 | by  謝傲霜 | 2021-09-27

傲霜之名,乃家父借臥龍生武俠小說《寒梅傲霜》書名而起,雖親友實不知我名字背後的典故,但總不時以寒梅能傲視風霜勉之,囑咐我當面對艱難險阻而不屈,甚至一次隨母親及其友人前往寺廟求簽,也得「程嬰匿孤存趙」一簽,簽文曰:「冬來嶺上一枝梅,葉落枯枝總不摧;探得陽春消息近,依然還我作花魁。」看來怎麼連天上神佛也如此叮囑?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的人生其實不特別坎坷,但也如常人一樣不特別順遂,及至有些時候,總感到傲霜這名字令人疲累,就像你情緒低落甚或陷入抑鬱時,身邊人還不斷勉勵你當自強不息、不應氣餒那樣令人喘不過氣來。年幼時常聽到家母評論傲霜這名字雖好,卻與謝姓不配搭,謝傲霜、謝傲霜,豈非就是一枝凋謝了的梅花嗎?尤感這姓名意頭不好,令人喪沮。後來,我從網上得悉《寒梅傲霜》一書乃講述主角秋傲霜為代父洗冤孤身犯險,就更感到我的名字肩負冤情,叫人沉重。既然如此,那其一解脫方法,就是把我的名字當作一則笑話來介紹,站在陌生人前,告訴對方我叫謝傲霜,家父賜我此名,似有重大冤情待雪。後來我的確曾問父親,究竟他有甚麼冤情,他笑說沒有,僅純粹喜歡傲霜二字。


家母不喜謝姓,常說我當跟她姓黃,黃傲霜、黃傲霜,一枝黃色的梅花,在雪地上金燦燦地閃耀着,要比凋謝了的梅花強得多了。小時候聽她反覆述說,有時也覺得不無道理,希望自己可改姓黃。長大後略讀性別研究、遺傳學、人類基因發展史、中國歷史等書籍,更明白到改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也可理所當然。子女接收父母各半基因,誰說理應只能跟父姓?你以為自己是某個姓氏,父系祖先就一定是這個姓氏嗎?


翻查其實已煙滅至幾近神話的歷史,黃姓源起之說,其一乃出自軒轅黃帝之子少昊金天氏,在山東齊魯。首先,傳說發明指南車的五帝之首黃帝其實並非姓黃,而是因長居姬水而姓姬,根據《史記.五帝本紀》,黃帝共有二十五個兒子,其中十四人被分封共得十二個姓:姬、酉、祁、己、滕、葴、任、荀、僖、姞、儇、衣。少昊為姬姓,是早期東夷泰族的首領,《後漢書.卷八五.東夷傳》曰:「夷有九種:曰畎夷、于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黃姓為「黃夷」一族後裔,經演變而稱為黃人,所立之國便稱為「黃國」,後來國家覆亡,人民以國為姓。


維基百科簡介的黃姓源起,還包括黃氏乃伯益之後,根據《後漢書.郡國志》伯益是春秋戰國時代秦國、趙國、徐國王室的祖先,但伯益原亦非姓黃,而是姓嬴。伯益的後裔有十四個分支,《史記.秦本紀》記載道:「秦之先為嬴姓,其後分封,以國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終黎氏、運奄氏、菟裘氏、將梁氏、黃氏、江氏、修魚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趙城,為趙氏。」其中的黃氏約在商末周初建立黃國,在周朝受封為子爵,故又稱黃子國。後遭楚國所滅,亡國後子孫以國號為姓。


另外還有幾個黃族祖源之說,不在此一一細述,反而一個網羅中國不少黃姓省長和市委書記的網站「黃族」中的一篇家譜文獻《黃族源流考簡略》,就指出黃氏各派世宗譜都有可疑之處,唐、宋以上尤不可信,及至元、明之後才較為可取。

此外,中國的姓氏常有改姓的現象,例如畫有《富春山居圖》的元朝名畫家黃公望,其實本姓陸,名堅,因少孤依永嘉黃氏而改姓黃;又如明朝末年著名抗清英雄黃得功,據《幼學堂文稿》卷四《黃忠桓公墓碑》所記,本姓王,後才改姓黃;另巫、黃古音相近,《江西通志稿》載宋末進士巫雙瑞,因為理宗公主駙馬,宋遭元滅時自殺身亡,其後人為避元朝追殺故改姓黃。其他還有丁改黃、金改黃、范改黃、游改黃等等,可見種種原因如入贅、過繼、避禍,或讀音相近,或因封地等等都可改姓。


2013年中華伏羲文化研究會華夏姓氏源流研究中心公布對全中國13.3億人口姓氏數據庫(2008至2010年)的綜合分析,黃姓按照人口數量排行第七大,順序排在王、李、張、劉、陳、楊之後。這分析也發現,沒有姓氏、稀有姓氏和假姓的總人數佔全國人口的2.07%,即2,700多萬人。


姓氏所象徵的父系社會和制度,原來並非理所當然、牢不可破。且姓氏連帶的身份認同,其實也可以是一種集體想像,不幸的是有不少人會為了捍衛這種虛構的存在感以至實質的利益而互相殘殺、血流成河。2018年,英國倫敦大學學院公布了一項關於最古老英國人類遺骸的DNA研究結果,發現這「第一位英國人」竟擁有深色偏黑膚色、藍眼睛和黑色捲髮。隨着人類基因組計劃的完成,許多後續研究逐漸發現其實不同國家、種族的人類群體,都是我當中有你,你當中有我的。試問就連與生俱來的基因也如此界線模糊,更何況是可隨意改動的姓氏?


家母不喜謝姓,是因為她與家父感情不和,這當然要到我長大後親歷情感創傷才能體會。如此想來,謝傲霜也可以解讀為寒冬萬物凋謝卻有梅花傲霜一枝獨秀,這又有何不可?不過後來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就讀新聞及傳理系時,受教於來自台灣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系的客座教授彭家發,他得悉我的名字後,便贈我蘇軾《贈劉景文》一詩,曰:「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我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更適合指向菊花,還一定是要凋謝了的!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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