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文學季「別來無恙」於12月初開幕,請來洛楓、白雙全及蔣曉薇出席開幕講座「患得患失——疾病、治療與創作」。文學館總編輯鄧小樺在開幕時越洋致辭,她覺得疾病是一個身體內外連繫的反應,「是個認識及調節自己的過程,甚至能為創作提供養分,從這方面看,其實疾病並不是太負面。」洛楓、白雙全及蔣曉薇亦在講座上娓娓道來他們如何思考疾病與創作的關係。
白雙全:創作是自然的身體反應
藝術家白雙今年組織了「Hass Lab」關注SEN學童問題,受學童啟發,白雙全覺得「疾病指向缺陷,而我們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適應這個缺陷,慢慢這缺失的部分就成為完整的你。從這個角度看,其實每次疾病都意味著我們要去適應一個全新的狀況。」任何藝術創作都需要用到身體去寫去畫去砌去舞動,白雙全的創作「是一種自然的身體反應」,這種反應正正反映他的身體狀況。
白雙全在講座上分享幾年前在一段他身體不太好的時間,有一天他走到觀塘法院,「覺得法院的空間能讓我靜下心來,我可以在法院坐一整天,調適自己的身體。」此後他不時會到法院聽審,打開簿,握一支0.4黑色原子筆,任由原子筆跟隨意念流動,有時寫寫文字,有時形成抽象的圖案,例如一個套著膠袋向前走的人、一隻山羊與三位舞者等等。「我覺得這是一個和自己對話、療傷的過程。」
蔣曉薇:寫作是保持有感
作家蔣曉薇則覺得疾病是「與細菌共存的狀態。疾病必定帶來不適,並侵蝕我們的身體,而我們要與之對抗。身體從一場疾病中復原之後又有下一輪疾病,所以我們與疾病之間是一場無休止的戰爭,我們不斷地與之對抗、共存。」而一個寫作人就是能感受不適並將之書寫出來,用蔣曉薇的說法是「疾病和寫作是一種共感」。
蔣曉薇形容人是有機體,受到刺激就會有反應,痛會叫、憤怒會反擊,機能越健全反應就越大,反之當反應縮小就代表機能衰退,「有時候我會想我越生氣、越在意、越傷心,代表我是健康的、對事物有感的。我覺得寫作就是令人保持有感,該憤怒時憤怒、絕望時絕望。有些人會叫我看開一點,『世事就是如此』,我會很反感,如果我接受了這種不適,是否代表我麻木了?我是拒絕麻木的。」因此相比起麻木,她寧願與不適感、與疾病共存,這樣她雖然痛苦,卻能在不適、痛苦、煎熬時寫到好的、貼地的、引起共鳴的作品,「文字的陪伴、感應,能夠帶來一絲力量或曙光。」
洛楓:如果城市也病了我們可以怎樣處理?
詩人、文化評論人洛楓認為疾病是人對自己身體的認知,「別人無法幫你定義,包括醫生,這是你自己的感覺。最明顯就是你會感到不舒服,很熱、很煩燥、很低落。」她說起自己有段時間心律不正,要戴血氧機,當血氧含量突然下降就會響,有時她明明沒感到不適,血氧機突然響起來,反倒把她嚇壞,「有時你沒感到不適不代表你真的沒事。」
正如蔣曉薇所說,人與疾病是無休止的戰爭,自有人類開始就已經有疾病書寫。但洛楓認為疾病本身不是隱喻,「當你生病時不會想到意象、象徵,疾病會作為隱喻的原因,就是當它指向社會對疾病的態度、觀念和行為模式。」她在講座上提到2020年出版的”Singing in the Dark: A Global Anthology of Poetry Under Lockdown”,這本詩集收集了全球100位詩人在新冠疾症之後的創作,書中其中有一句“We must unlock literature”,洛楓認為,「記錄或評論不是文學,作家一定要有能力將一種很抽象的現象變成一種很具體的生命經驗,那個藝術就是讓讀者能夠看到這個世界在疫症的過程中怎樣崩散,所以記錄或將病情寫下來不是一個作品,而是怎樣轉化,將一個個人經驗變成一個普世的狀況。」從個人到社會,洛楓最後想提問的是:「一個人病了我們如何處理?如果城市也病了我們可以怎樣處理?」
白雙全、蔣曉薇、洛楓三人對疾病的理解不盡相同,但又互相補足,三人都肯定了疾病與創作之間的密切關係,將創作視為一種藥。「患得患失」,疾病使人痛苦,失去一些東西,從創作角度看,疾病亦能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