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屆香港書展來到第四天,溽暑難耐卻引來更多人前來風簷展書讀,大會邀請一眾重量級作家開設講座以饗讀者,「虛詞」編輯部將會一連三日為大家帶來焦點講座紀錄。
「西西:時間、空間」講座
去年香港書展邀請到何福仁、劉偉成和郭詩詠三人舉辦題為「從未離開的西西」講座,今年何福仁繼續發掘西西的文藝寶庫,整理其遺稿,於中華書局出版三本新書《玩具和房子》、《畫自己的畫》和《可惜,葆拉》,去年的組合再聯同黃怡、羅樂敏和完成三大冊《西西看電影》的趙曉彤,六人出席講座。
講座先由羅樂敏簡介「西西空間」計劃,她憶述回到西西故居拍照留念時,發現西西很多藏品和藝術的看法未被認識,也不忍故居的物品被分散,故懷著保育的心態,提議設立空間還原西西故居,也促成了西西基金董事會的成立。位於富德樓7樓的「西西空間」將以21個月進行基礎建設,故未能對外開放。他們點算、搬遷、檔案化西西故居的物品,並嘗試找出物品和作品的聯繫,由此希望可以呈現她的寫作環境,讓公眾更能認識西西的為人、她看待事物的方式和生活趣味。
隨著今年書展主題為「影視文學」,趙曉彤所編纂的重磅鉅著《西西看電影》近月出版下冊,涵蓋西西於十年間,在日報、晚報、電影或文藝刊物上談歐洲、荷里活、亞洲電影的文字。她表示上冊主要呈現西西於《中國學生周報》的文章,因此內容較為面向大眾。她亦提到當時電影放映場次極少,主要集中於香港大會堂上映,因此造就了影評人之間的互動。有趣的是,報章上曾出現一版四篇西西不同筆名的影評,令趙曉彤訝於西西在教學的同時,產量能如此高,更擁有超越年代的眼界,「雖然身處在香港,但她的寫作是穿梭於不同的時空。」
何福仁回應指,西西寫影評的時期,也是她寫藝評的時期,《畫自己的畫》和《可惜,葆拉》正是收錄了西西於60班70年代所寫的談藝文章,從埃及文化遺產到文藝復興,涉及不同藝術形式,其中可見西西很有意識地思考「畫畫是甚麼」,而這問題意識打通了她對文藝所有的看法。何福仁分享西西從沒受過畫畫訓練,但總是 「畫得不錯」。他展出西西過往的畫作,分享她從50年代投稿至《星島日報》,後來被編輯肯定,讓她設計個人專欄的版頭,以及小說插圖,就如1979年出版的《我城》,負責封面設計的蔡浩泉就用上西西的繪圖。
郭詩詠認為不論從《縫熊志》、《猿猴志》、《我的喬治亞》,都可見西西是一個「認真的玩家」。《玩具和房子》收編西西最後在《明報周刊》撰寫的兩個專欄:「我的玩具」和「造房子」,她由此分析西西的物世界,以及西西的「玩/物」 書寫。郭詩詠指出西西與富豪式的收藏家不同,她會如百科全書式的寫出物件的背景與流傳,並強調西西主張玩具必需有所損耗才有意義,不能止於靜態觀賞,因為這代表了與物互動的過程,而「玩」本身就是一種創造。她再以「珍奇的美學」形容西西的散文,在這珍奇屋(cabinet de curiosities)中「以無限小的空間容納了無限豐富的內容」,《明報周刊》的連載就如歷時兩年的連續策展。
黃怡則分享整理西西故居的小發現,她拾得一隻科學怪熊胸口縫上針線,左手包上不同布料,是從未出現於《縫熊志》,令她想發掘更多背後的故事。她發現西西藏有鑑賞和製作毛熊的專書,其中更列出不同毛熊的鼻尖,可見西西對玩具的認真。黃怡期待在執拾物件的過程,與作品找出連結和注釋,由物件到文本,再將文本連結到物件。
以上西西對玩具的熱愛和關注收攏於劉偉成所提出的「賞翫哲學」,「翫」通「玩」,但劉偉成認為「習」字旁更能突顯西西「玩得知性」的特質。他提出西西的「縮小意識」有三個步驟,例如西西曾有一個小舞者的雕像名為「瑪莉亞」,然後在空間上縮小,她聚焦雕像背後的故事,為她做衣服,就如賦予她意識和選擇權;在時間上縮小、嫁接到歷史人物,再縮小年紀差距,以其童言敍事寫成〈十四歲的小舞者〉,與歷史人物平等對話。最後,劉偉成以西西在〈三鷹〉描述一個特別版園丁機械人作結,指出西西的文章埋下許多刺點,卻又像神燈一樣神奇有待他人發掘。
「電影與文學的改編創作」講座
另一場焦點講座請來《正義迴廊》導演何爵天和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講師羅玉華為講者,由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課程統籌導師余麗文主持。何爵天首先分享家人會按導演來選擇電影,而他自三四歲就看過成龍、史匹堡、徐克的電影,尤喜《鐵鈎船長》,讓他明白原來可以關注的不只是演員,察覺到導演的存在。到了中學時期,何爵天成績很差,在朋輩影響下看了很多電影,看得廢寢忘餐,一日可以看五部電影。他笑說後來明白「書到用時方恨少」,因為很多英語電影看不明白,但他強調對他影響最深的電影是《沉默的羔羊》,因為被女演員Jodie Foster的演出所驚艷,他明白到演員對電影的影響力。
他回憶修讀演藝學院時,幸得曾用16mm菲林全片拍攝;他亦想起二年級時學校規定只能拍攝紀錄片,這十分挑戰他的耐性,卻讓他了解到現實與人性,同時明白即使劇情片有多天馬行空,始終要源於真實。隨後「鮮浪潮」的計劃讓他嘗到不少失敗的滋味。他亦提到生命中一大轉捩點是拍攝香港電台劇集《獅子山下》時認識翁子光,之後在對方的工作室擔任副導及編導,由此逐漸走向導演的崗位,但他強調不管觀眾的評價是褒是貶也很重要,總好過沒有任何迴響。
羅玉華表示留意到何爵天的電影經常關注空間敘事,何則坦言那是因為在香港難覓得大空間,只好在有限空間裡拍攝,然而空間愈狹窄,矛盾愈大,令羅玉華想起《正義迴廊》中陪審團在房間裡的困獸鬥。而這種矛盾亦順應著何爵天喜歡描寫家庭關係,他表示「世代之間的對立是永恆的」,並自稱跟上一代的矛盾比較激烈,他所觀察的社會亦是始此。然而在《正義迴廊》和《死屍死時四十四》中,何爵天認為電影結尾有一種最終互相理解的感覺,而「互相去學習、牽扯、理解,我覺得比較重要」,他亦表示戲裡戲外,與前輩合作時也是這樣的過程。
對何爵天而言,好的劇本,其核心是「人物要好睇」及「演員有無表演空間」,其次是峰迴路轉、著重邏輯的情節。他以馬田史高西斯為例,其電影角色總是難以界定好人壞人,「那種灰色的地帶總是很強烈的」,令他想起中學經濟科老師的話:人不一定是自私的,但一定是自利的。因此,他認為要懷著同理心面對不同角色,不能總是價值判斷先行,而是理解其動機。
問及喜歡的書籍類型,何爵天首選推理小說如東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獻身》,其次是報告文學。他特別提及到2013年看過的兩部電影,其中《一級雙雄》改編自70年代一級方程式賽車車手詹姆士・亨特和尼基・勞達相互競爭的故事,他對兩位主角強烈的性格矛盾特別印象深刻;《千里伴我尋》則取材於記者馬丁・思科史密斯於2009年發表的紀實文學報告,導演只取原著的其中十頁作改編,並發展成電影,這令他訝於改編電影的變化,可以展現原著故事的一體兩面。其後,他們亦談及《有你終生美麗》、《華爾街狼人》、《花月殺手》等改編電影。
最後,何爵天被問及對年輕人有何入行建議,他表示必先博覽古今中外的電影,也要多看書,以及不要沉溺於網絡,多與人見面,因為電影終究是關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