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電影大獎:是枝裕和《孩子轉運站》、濱口龍介《Drive My Car》映後談

報導 | by  虛詞編輯部 | 2023-03-17

「第十六屆亞洲電影大獎」的入圍電影精選放映環節,一如既往為影迷帶來不少優秀作品。今年難得邀請到導演是枝裕和及濱口龍介來港,分別為角逐多個獎項的《孩子轉運站》和《Drive My Car》進行映後談。(據說這些戲票在一夜之間就橫掃一空!)為了滿足萬千影迷心願,虛詞編輯部為大家帶來映後的報導及導演在訪問會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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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轉運站》映後談

問:主持 / 觀眾

答:是枝裕和


問:電影去到最後,角色各有各的走向,當中的另類家庭解散了,新的關係又開始建立。導演何以選擇這樣的開放式結局?


答:最初寫劇本時,我並未有寫到結局,一直到電影拍攝後段被大家催促,跟演員討論過後才去構思這個開放式結局。我並不希望以母子團圓作結,反而更關心周邊的人如何去珍惜及照顧這個嬰兒,像相鉉最後即使未有出現,但他還是希望嬰兒幸福,可能正在某處為嬰兒祈禱。這些留白的空間,讓觀眾可以參與其中,離開戲院後,可以去想像戲中人物仍在某地生活下去,以及繼續思考和關心嬰兒的未來。


問:導演的作品總對人有一種悲憫,即使是壞人都並不壞,彷彿任何人都有被原諒的空間。為何導演的鏡頭下沒有壞人?


答:如何在電影裡描寫一個壞人是最困難的。在《孩子轉運站》中的女刑警對棄嬰的年輕母親印象很差,質問她「如果要拋棄孩子,為何當初要讓孩子出生。」這是社會很多人都抱持的一個偏見,但我覺得不該是這樣。所以我希望透過兩小時的電影,由遠至近,描寫刑警如何逐漸對年輕母親改觀,以及二人關係的變化,甚至到最後,刑警更願意為這個母親去照顧她的孩子。這種價值觀的轉化,正是電影的中心。


問:在導演過往的作品裡,例如《誰知赤子心》、《小偷家族》等,孩子的命運都傾向悲觀,然而在《孩子轉運站》中卻有很多愛惜她的人。導演現在是更傾向於樂觀地看待未來嗎?


答:(笑)我不知道如何回應樂觀的問題。但我絕對不會拍一些看了以後令人絕望,彷彿世界末日來臨的電影。


問:電影裡有一幕,飾演刑警的裴斗娜做了一個把小花撩進車窗的手勢,這有甚麼特別意思嗎?記得導演也曾在《空氣人形》裡與她合作,好奇導演如何塑造她在《孩子轉運站》裡的角色?


答:這也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幕,起初想過刪走,後來還是決定保留。記得之前拍《空氣人形》時,裴斗娜便說過她懂得用手演戲,她的手其實很大,所以這次寫劇本的時候,我也在想如何讓演員可以發揮到手的演技。


問:為何戲中的嬰兒被不同演員抱著都沒有哭呢?導演是如何為嬰兒「導戲」?


答:那全因嬰兒太出色!我甚麼都沒有做,唯一做的只是選角而已。我在疫情期間透過嬰兒母親傳來的影片選角,留意到這個嬰兒會對旁人的說話有反應,就想他一定有好的耳朵。到正式拍攝時,他與演員的互動很自然,真的很感謝他。


《孩子轉運站》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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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ve My Car》映後談

問:主持 / 觀眾

答:濱口龍介


問:除改編短篇小說〈Drive My Car〉外,電影也有改編村上春樹《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的其他短篇,同時融入了契訶夫《凡尼亞舅舅》的劇本。這些作品如何吸引你?你如何在電影中處理它們?


答:〈Drive My Car〉的原著中有兩點非常吸引我。首先是主角家福先生從迷惘中逐漸探索自己,心境轉變的過程,另外是高槻先生這個人,他很多台詞都是直接從原文抽取出來。但考慮到原作篇幅較短,為了豐富劇本,我也抽取了書中其他精彩的短篇。


我希望劇本能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個部分。「過去」主要用家福的妻子音去反映,原著中對她沒有太多著墨,為了帶出她更有人性的一面,我在改編時便增加了妻子的部分。「現在」則交代了家福從事的工作,因為他是舞台劇演員,喜歡《凡尼亞舅舅》的劇本,這部分就利用作品與台詞構成。至於「未來」是未完成的,家福的人生仍在繼續進行,希望透過這個作品,可讓觀眾體驗他如何克服過去創傷的過程。


問:你的作品有大量念白。像《偶然與想像》裡念小說的部分、《Drive My Car》裡妻子在性愛時創作小說等,角色念文本的方式都很冷靜,沒有感情。為何採取這種手法?


答:這是我在20多歲開始拍電影,因為沒有太多拍攝經費而想到的方法,比起拍攝畫面,念台詞所需的經費較少,可以在有限預算裡表達更多訊息。


另外,這亦是我與觀眾建立關係的手法。如果用敘述方式說故事,觀眾聽到台詞後,可以加入自己的想像去營造這個畫面,然後選擇相信或不相信這個故事。在這過程中,便可加深與觀眾的溝通。


問:聽說伊力盧馬與積葵利維特都是影響你拍攝風格的導演,後者的作品中亦有很多劇場元素。你如何看待劇場、小說與現實的連結,以及電影中真實與虛構的關係?


答:伊力盧馬對我的影響,我想在《偶然與想像》裡已充分表現出來。積葵利維特的元素亦有在《Drive My Car》裡出現,不過不是那麼明顯,反而是有點曖昧不明的關係。這種曖昧的表達,其實也出現在積葵利維特的電影裡:究竟故事發展下去會是甚麼結局?觀眾看著可能會有心驚膽顫的感覺,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也希望把這個手法放在作品中。


至於創作故事與人生真實的關係,本來攝影機就是寫實的工具,拍電影時雖然以虛構故事為背景,但電影呈現的畫面全都真實發生過,所以電影是介乎小說與紀實片之間。


過往大部分電影都傾向於透過演員的演技及畫面,令觀眾相信故事是真實的事件。但作為觀眾,總會在某個片刻意識到那是虛構的。與其這樣,不如開宗明義告知觀眾這只是一個故事,透過一步步的用心經營,令大家覺得這件事可能真的曾在這個世界上發生過。


問:你曾經拍攝短片、紀錄片及改編電影。每個階段如何影響你的創作?


答:不知大家記不記得,今天是3月11日,剛好在12年前的今日,日本遭逢了大地震和海嘯。自當日起,我花了兩年時間到受災地方進行採訪,有別於一般由主持或記者採訪,我找來彼此熟悉的親人、朋友,讓他們互相訪問對方,並把這些經驗拍攝成紀錄片,對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經驗。在採訪中,我發現人有很強的生命力,也想著要在將來的作品裡帶出這一點。


翌日的傳媒訪問中,濱口龍介透露了他正在製作下一部作品,新作將會是短篇。談及把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的考量,他認為要視乎文本能否令他有共鳴,以及是否能在現實裡被拍出來。最後提到影響其風格的香港或海外導演,他稱高中時看過王家衛的作品後被深深吸引,至於現階段,在伊力盧馬的眾多作品中,他比較喜歡《三重間諜》(《Triple Agent》)。


《Drive My Car》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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