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叩問——《帶個腦返學》新書會:楊秀卓對談楊秀卓,火種燃點自我

報導 | by  周子皓 | 2023-04-15


也許是場地的問題,我們位於一個宗教色彩濃厚的天主教教會書店,聽着楊秀卓訴說對於自己個人信仰的質疑,腦內正在想像的,卻是他獨自坐在美心快餐店裡面,向窗叩問自己倒影的模樣,螢幕上閃過一幕又一幕楊秀卓的成就,然而他在問自己的是,「你知唔知自己想點㗎?」——一條大部分人甚至沒有自覺要思考的問題,也許真的是場地所致,但在內聆聽的人,不禁也感到自己的存在和信仰被某種力量所撼動。


作為楊秀卓徒弟以及當日對談的主持陳景輝,一共整合了四個重點,創意書院副校長蔡芷筠亦有作出有關傳承的回應,當日的對話彷如散落於地的拼圖,最後由楊秀卓一塊一塊拼湊出屬於自己完整的圖畫,一切一切,原來源於一個獨自排街症,在等待醫院安排期間觀察旁人苦況,長期浸淫於別人痛苦的小孩。


與他人痛苦相連 將社會苦況呈現


於我來說,楊秀卓的藝術,彷如一個捕獵陷阱的機板,由安置機關的一刻儲力,然後待你無知地接近時,一下子牢牢的把你關進他的世界,那些由他小時候一直累積的他人的痛苦,終於透過滿有衝擊性的畫面,爆發出令你震撼的力量,1987年的《人與籠》便是一部大型的捕獵機器,最諷刺的是, 即使當時現場自困48小時的是表演者楊秀卓,但在場旁觀的人,無一不感受到囚禁的逼迫。楊秀卓解釋,他的「紅色二十年」時期,源於一份令他懷疑自己存在價值的會計工作,以及一個以金錢為上的時代,主持陳景輝補充,表演當時其實是一個充滿高官的場合,可以想像,那些人臉上的尷尬和不屑,自自然然就融入了作品的一部分。


拒絕自戀保持自省 不在安全地段描繪危險


然而楊秀卓卻自嘲作為藝術家的身份,他並不希望自己變成某種與世界脫節的存在,他認為,如果我們做創作的人,都擁有「道德上的虛榮」,到最後只是圍爐取暖,這也是我們怎樣也擺脫不了的頭銜,但楊秀卓只想自省,作為一個經常碰觸到苦難的人,如果自己總是處於安全的地段,又哪有資格去刻劃危險?原來往往對藝術家最苛刻的,都是追求藝術高度的自己。1986年的《藝術家》刻劃了一個伸手接過自己排泄物的人,我想所有希望自稱藝術家的人,在目睹過這幅滿有諷刺意味的《藝術家》後,應該都會後退兩步,好讓自己進行一場自我對話,創作的目的並非要攻擊某些人,反而是令觀眾思考,再一次,我們跌入楊秀卓充滿力量的陷阱。


守護他人自我意識 熱血教師的專業


而楊秀卓神奇的地方在於,他由八十年代的激進火爆藝術,轉變成95年後的温和風格,楊秀卓說是因為教師的身份,令他感悟到,原來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藝術語言,所謂教育,並非將一套官方說法強行加諸於年輕人身上,而是協助他們找出自己的存在意義,尋找屬於他們的表達方式。新書《帶個腦返學》中,便編寫了178個楊秀卓協助學生所創作的藝術,當中有學生選擇埋葬自己的過去(〈土鳳凰〉),有人反覆嘗試吐出金魚的實驗(〈吐魚〉),又有紓解失戀情緒的作品(〈豬心與花瓣〉),作為一個老師,楊秀卓竟然可以在如此截然不同的範疇都能夠提供輔導,證明他的教育方針,並不是追求學術成就,反而想學生能夠發展屬於個人的意識形態,楊秀卓希望,他教出來的不是高材生,而是一個香港公民,「學校就係一個文化戰場」,要堅守自己的教學標準和價值觀,又要平衡權力關係,絕非易事。




狂熱宗教信仰 激發存在自省


如今回想起來也覺得頗震撼的,我們身處於一個信奉天主教的地方,陳景輝介紹楊秀卓捨棄基督教的故事,再由本人提出對所有宗教的質疑,最後還有蔡芷筠用佛家學說講傳承的理念,一個容許我們對自我信仰叩問的空間原來可以撼動人心。楊秀卓坦言,在信奉基督教的五年間,他彷彿並沒有需要知道自己是誰,因為一切「跟神就得」,但當他越能夠連接世界的苦難時,便越發覺信仰無法回應自己對痛苦的疑問,正如他永遠沒有辦法得知,將逝之人和他們沒有機會接觸到的福音有何關係,自少多疾病的楊秀卓,苦難的概念似乎早已「種咗落嚟」,無法擺脫,亦因此離開基督教後,他便開始接觸許多書籍,用他投入獻身基督教的熱情,專注思考自己的存在意義,亦因此發掘了自己的藝術潛能,「一開就開中咗藝術道門」,才有了之後的楊秀卓。


蔡芷筠:師傅藝術精湛,由徒弟手藝體現




對於上述對談作出回應的蔡芷筠,認為除了楊秀卓作出對自己的叩問,其實作為他的徒弟,陳景輝也帶着楊秀卓的影子,和楊秀卓對談,正如日本的花道,一個插花的人的展覽,會包含他們徒弟的作品,然而從這些作品中,我們能夠體驗到師傅的手筆,她相信楊秀卓的無數弟子,會帶着他的精神傳承藝術下去,然而藝術的傳承像火,一個接一個,雖然是同一個火種,甚至可能會中途熄滅,但既然「香港嘅武術片可以燒到過去烏干達」,誰能夠想像香港文化在往後的意義呢?作為創意書院的副校長,她評價楊秀卓的學生為「比正常人有更多方法去面對自己」,因為我們許多時候沒有辦法尋找屬於自己的獨特語言,所以需要有像楊秀卓一樣的「facilitators」。


《帶個腦返學》收集了許多楊秀卓徒弟的傑作,當中每個學生都承接着一小部份師傅的火,但那些沒有facilitators的學生呢?那些還沒有學懂面對自己的人呢?生於香港,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學習理念,更不可能選擇老師,大多時候,社會把我們推到哪裏,我們就去到哪裏,然而有些觀念和價值,卻需要我們擁有自我才能發掘,也許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就是透過自己不斷吸收資訊,主動踏足那些正在收窄的知識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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