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1月20日,位於油麻地駿發花園內的百老匯電影中心開幕,位置偏僻,人影疏落;來到今天,百老匯電影中心已經屹立25個年頭,人流依然算不上多,但到來的人不再迷惘如昔。
位置偏僻,落力求存
房協在1974年與政府合作推出「市區改善計劃」,其中一個項目就是油麻地「六街重建」發展計劃——向油麻地舊區住戶收購單位、清拆,再重新規劃,興建成一個有近900個單位,並設有中央康樂設施的屋邨,名為「駿發花園」。安樂影片公司老闆江志強八十年代曾在灣仔開新華戲院,播放西方小眾藝術電影,1997年新華戲院結業,江志強仍有未完的電影夢,剛好見駿發花園的規劃內有戲院,便租下這個邊緣空間,播放另類電影。
百老匯電影中心總監Clarence Tsui說,百老匯電影中心的定位,是提供一個空間播放主流電影院未必會播放的電影,例如文藝片等少眾類型片種。而電影中心開幕的兩套戲,也是比較另類的電影,分別是周防正行執導的日本電影《談談情,跳跳舞》(《Shall We Dance》)及法國電影《兩性三人痕》。百老匯電影中心策展人Didi Wu說,據同事回憶,這兩套開幕電影的票房很差,「因為當時這裡仍未發展,很偏僻,很少人會過來。」去過電影中心的人都知道,雖然電影中心距離油麻地港鐵站只有約五分鐘路程,但由於位處油麻地與佐敦交界,而且遠離繁囂的彌敦道,這裡人流不多,相當寧靜。
因此為了吸引人流,百老匯電影中心在彌敦道的中華書局掛起碩大的廣告招牌,告訴人們百老匯電影中心就在「左轉三個街口」處;又在彌敦道與文明里交界的港鐵站口掛起另一廣告招牌,每天有同事擔一堂梯,親自爬上去更換即日上映的電影海報,後來因此舉太危險,該廣告招牌很快就拆卸下來了。雖然落足力賣廣告,但初期電影中心仍聚不到人,Didi記得那時農曆新年每一間電影院都滿座,唯獨電影中心仍有票賣,「但也因此招到一些人過來,很多人真的從未來過,新年見這裡有位才買票。」
電影院要生存,總不能依賴如此原始的宣傳技倆。百老匯電影中心共有四個影院,原本打算四間院都播藝術片,後來見票房慘淡,於是改兩院播商業片,兩院播藝術片,25年間此比例不斷調整,情況最壞曾只留一院播藝術片。「想透過做商業片吸引市民過來,同時讓他們接觸其他類型的電影。」Didi說,電影中心更參考外國戲院的做法,推出全港第一個電影院會員制,還有「Insight Pass」,即會員可以用一個定額價錢,全年任看百老匯電影中心的電影。
在電影中心長大的一代
「我以前在這裡看《鐵達尼號》的。」Clarence便是其中一個經由商業片走進藝術片世界的人,最沉迷的時候更當了Insight Pass的會員,閒著無事就來看電影,他笑說是因為「年青嘛,開始想看一些另類的東西。」當時電影中心其實並非獨家村,同樣打非主流藝術片市場的還有灣仔港灣道的影藝戲院及油麻地的普慶戲院,但這兩間戲院皆因虧蝕嚴重,先後於千禧年代結業。於是可以看非主流藝術片的戲院,幾乎可說只剩下百老匯電影中心。
百老匯電影中心的英文名稱是Cinematheque,靈感源自法國電影資料館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這是一個可以看戲、看書、看電影歷史及片段的資料館。Clarence指著電影中心地下租碟處說,以前這裡有電視機,一格格,觀眾可以租碟即場在小格子裡看,「好處就是譬如我看了一套周防正行的電影後,想知道更多關於周防正行的事蹟,就可以進入這個小格子,看會不會有其他周防正行的電影,一次過就了解到這個導演的其他作品。」貫徹了百老匯電影中心的初衷——推廣電影文化。
Clarence又站在租碟處旁的牆上比劃一個大大的長方形,說那裡以前有一塊壁報板讓觀眾留言,在網絡未發達的年代,壁報板充當了討論區的角色,有人會留下紙條說:「我喜歡某某導演的作品,有人想討論他的電影就找我吧!」、「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這事件的資料,如果你有相關書本請與我聯絡。」紙條下方留下家庭電話,據說不少人因此結成志同道合的朋友。
回想起來,Clarence覺得百老匯電影中心改變了他對電影的認知,打開了他接觸電影的大門,「電影中心常常辦不同的影展,例如法國導演伊力盧馬、法國新浪潮影展等,都是這裡介紹我認識的。逐部逐部讓我認識不同類型的電影。」除了辦影展,電影中心還會邀請導演舉行座談會,例如2007年,電影中心曾先後邀請導演李安及李滄東出席研討會及講座。這些活動均深深影響了至少一代影迷對電影的認知知識,為他們帶來主流以外的思潮及視野。
25周年:捉緊時空
來到25周年,百老匯電影中心籌劃了羅馬尼亞導演「雷杜祖迪(Radu Jude)回顧展」。1989年12月16日,羅馬尼亞開始了一場革命。當時國家負債累累,國內食品供應不足,人民的生活條件奇差,兒童死亡率大,人民的行動均由政府規範,於是爆發大規模社會運動,軍方將當時的獨裁者壽西斯古 (Nicolae Ceaușescu) 交由軍事法庭審訊,並於當晚將壽西斯夫婦槍決,標誌著羅馬尼亞從社會主義步向資本主義社會。
雷杜祖迪的作品許多都是圍繞羅馬尼亞的歷史,揭示社會問題,使人民從長期的屈服中醒來。而即使面對國家如此黑暗的局面,「雷杜祖迪的作品並不沉重,他反而能用一個很『輕』的態度去處理,但又不是一笑置之,而是在作品中藏有一份荒誕與諷刺。」Didi如此評論雷杜祖迪的電影作品。「大家這幾年都很沉重啊⋯⋯我們是否可以用雷杜祖迪的眼光與態度去面對世界呢?是否可以嘗試在困境中找一些空間呢?」
空間是愈來愈窄了,像正在關上的升降機門。於是百老匯電影中心25周年以「捉緊時空」作主題,「希望在這個轉瞬即逝、甚麼都捉不緊的年代,我們至少可以提供一個戲院——一個留得住的空間——讓大家相見,甚至可以盛載到一些理念、思想及文化。」Didi說,百老匯電影中心的存在是要告訴大家「有得揀是很重要的、知道還有其他可能性也是很重要的。」對呢,升降機門關上了,還可以走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