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遊行．克羅地亞】尋找感情樹洞

薩格勒布（Zagreb，克羅地亞首都）到處都是博物館，我喜歡在旅行時晃逛博物館汲取精神食糧，每行兩步就是美術館或博物館的薩格勒布，正是一個會讓旅者們覺得飽足的地方。

在這個城市，有一個有趣而充滿故事的地方，吸引世界各地人士慕名而來，而且這個地方更曾獲得歐洲年度博物館——這個地方就是「失戀博物館」（Museum of Broken Relationship）。漫步於薩格勒布街頭，跟著Google地圖穿過橫街小巷，始終找不到這個神秘地方。仰天嘆了一口氣，就在我快被這些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紅色屋頂房子淹沒之際，在街尾轉角我看到了它——失戀博物館的旗幟在飄揚，標誌是一塊破碎了的幾何圖形。終於找到你了，我心想。

基本上這個博物館就是一個感情樹洞、一個情緒垃圾箱。你有一段難以忘懷的關係嗎？你有故事要述說嘛？你想為那無處安放的情感尋找救贖嗎？那你可以選擇將心碎回憶放到這個博物館，加上你的文字描述，成就一件展品，紀念你失去了的愛情。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愛情故事。在這裡，有些故事讓人心碎，有些卻很typical很沒趣。不過，即使是我覺得沒趣的故事，對當事人來說都是一段觸目驚心的回憶吧？不然他們怎會選擇把他們的戀愛遺物寄放到博物館呢？。我認為失戀博物館的英文名字較為詩意，Broken relationship（破碎了的關係），比「失戀」更為含蓄，而當中所包含的關係亦更多樣化，這些關係可以是愛情、友情甚至是親情。只是，這個博物館中大部份藏品皆來自男女之愛。始終，還是愛情最讓人黯然神傷。人皆有情，卻不是每一位都能夠自如應付世上不同的關係；總有那麼一些人，無論如何努力，最終都只能以失敗收場，就像其中一對戀人的愛情故事︰We’ve tried, not compatible。標示著這句的物件，是主人寄放在博物館的一個USB。



哭泣聲絕無意義
對，有些故事很長，主人恨不得將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的過程鉅細靡遺地告訴大家；有些故事則很短，就像上面那樣，一句了事。往事已矣，說得再多亦無用。館中有另外一個只有一句話的故事，標示的物件為一隻鑽石戒指。而震撼的是，這短短的一句話留下了炸彈般的後勁給觀眾︰S(he) be(lie)ve(d)。大家看到這一句英文所帶出的雙關意思了嗎？

結束一段關係總是痛苦，無論是哪一種、無論是哪一方。經過一番用心付出，卻要承受「結束吧」這樣的結果，傷痛亦人之常情。可是，失戀博物館並沒有將完結這回事搞得很煽情；這裡沒有傷心情歌、沒有衛生紙、沒有抽泣聲，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逛久了甚至會發現更多的是大家對逝去了的關係的調侃，讓觀者會心一笑。這大概亦是兩位開創人對待失戀的態度吧。Olinka Vištica和Dražen Grubišić正是一對分了手的情侶，現正以朋友方式相處，他們在熱戀之時，曾笑言將來失戀了要將信物都放進博物館。怎料真的分手了，他們亦坐言起行，開辦了一個地方，將遺物放在裡面作為展品，並號召朋友們都將他們具失戀意義的物品放進去，以此為念。

從第一件展品逛起，一直到最後，我看到最多的描述是「love at first sight（一見鍾情）」，真是轟轟烈烈的開始。可是，這些一見鍾情，最後都抵不過分手收場。我嘗試從這些故事當中汲取教訓或經驗，反思自己的關係，心想，只要把一切令這些關係腐壞的行為都避免掉，如此自己就不會陷入相同結果了吧？可是經營關係又不是數學題，沒有方程式，如何能夠應用參考？人有不同面貌，不同的人所組合的愛情關係更是千千百百種，兩人的相處方式是不能夠Ctrl C + Ctrl V的一件事情。比如說，博物館中有個故事是30年前一個男生送了一隻snoopy布偶給女生，然後他們相愛結婚生子了。30年後，男人跟另一個女人跑了，他跟女人說︰「For 30 years I hadn't loved you at all.（三十年來我都沒有愛過你）」女人回︰「I just don't understand.（我不能明白）」這樣的突如其來，教人怎樣預測和避免呢？

還未開始便結束
又有另一個故事，是關於一段遠距離關係。其中一方買了一隻毛毛蟲公仔，他說，他倆每見一次面就撕掉毛毛蟲一隻腳（好殘忍！），直到腳都被撕掉的那天，他們就要結婚了。可是到了最後，腳都還未被撕完，他們就分手了。於是，展品展出的是一隻腳被撕掉幾隻的毛毛蟲，紀念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情。

展館有紀錄片展示一些人物故事，其中，一個婆婆在講述她的當年。她年輕時，有位追求者在被征召去打仗前送了一枚金幣給她作定情信物；多年後，男生從戰場之中存活，回來向婆婆提親，婆婆沒有接受或拒絕，只是很被動的說︰「I didn't expect that.（我從來沒有想過）」男生以為自己被拒絕失望而回，婆婆則跟另一個男人結婚了。在她結婚的時候，她心想︰「but what to do with that coin?（那枚戒指該怎麼辦呢？）」最後她拿著這枚金幣給鐵匠打造成一個指環，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直到現在都沒有脫過下來。

在失戀博物館中，很容易就找到像這樣既浪漫又悲傷的愛情故事。這裡的故事甚至能夠滿足某種一窺別人隱私的慾望，就像翻看別人的日記本一樣刺激。這是個有趣的博物館，我還默默地在數算物件的主人來自何方︰大部份是在地的克羅地亞人，還有很多波斯尼亞、美國、愛爾蘭和荷蘭人；另外還有三個台灣人，以及一個中國人。



愛情就如腋下小刺
Thorn in my side，這是一位詩人寄放在博物館的一本詩集。真羨慕有些藝術家，能夠將自己已逝去的情寫成一首首詩、集結成書——將情感通通挖出來，好好檢視一番後，用文字精準地將之捕捉、呈現，套入自己的美學觀，繼續將情緒打磨、雕琢，最後自己竟就能從這個藝術創作之中得到解放。真好。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句idiom，是中學時期英文補習老師所教，那是來自《聖經》的一句話。這句話的意思是有條小刺在自己腋下附近位置，雖不致造成巨大疼痛，可是只要稍一移動即能感受到這條小刺所帶來微小卻不容忽視的不適，彷彿正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它的存在，讓人好不苦惱。因此，這句話意指身邊有某件半大不小的人、事或物，經常煩擾自己，讓人不能暢快。哈，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