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記

街市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清晨六點，我站在街市門口。鐵閘嘩啦一聲拉起，像拉開了舞台的帷幕。潮濕的空氣裹挾著魚腥、菜葉和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氣味熟悉得讓人心顫。

街市醒了。

攤販們推著鐵皮車魚貫而入，車輪碾過積水的坑窪，濺起細碎的水花。生鏽的鐵鏈碰撞聲、竹筐摩擦聲、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交織成一首晨曲。我站在角落，看著這座城市最原始的脈動。這裡是香港，卻又不像香港。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外，藏著這樣一個充滿煙火氣的世界。

菜販老陳的攤位在最裡頭。二十年來，他總是第一個到，將青菜碼得整整齊齊。青翠的菜心、嫩綠的空心菜、飽滿的西紅柿，在日光燈下泛著水光。老陳的手粗糙得像樹皮，卻能輕巧地將一把韭菜紮成漂亮的束。他說，這手藝是跟父親學的，父親又是跟祖父學的。街市裡，這樣的傳承比比皆是。

魚檔的張太總是戴著一頂褪色的草帽。她的動作麻利，剖魚、去鱗、清洗，一氣呵成。魚攤前永遠圍著幾個師奶，嘰嘰喳喳地討論今天的魚新不新鮮。張太說，她認得每個常客的口味：李太喜歡石斑魚腩，陳婆婆愛吃馬友魚，王小姐專挑多寶魚。這些細碎的記憶，織就了街市的人情網。

但每當我踏入街市，心中總是充滿矛盾。一方面，我渴望這裡的熱鬧與人情味，另一方面，我又無法忽視它的不便與混亂。這種矛盾的情感，像一根細細的線，纏繞在我的心頭，無法解開。

我愛街市的喧囂，卻又厭惡它的嘈雜。攤販們的吆喝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鐵皮車的碰撞聲，交織成一首生活的交響曲。這聲音讓我感到親切，卻也讓我頭痛不已。每當我想靜靜地挑選食材時，總會被這些聲音打斷思緒。

我愛街市的人情味，卻又厭惡它的不衛生。老陳總會多給我一把蔥，張太總會幫我挑最新鮮的魚。這些小小的善意，讓我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可當我看到地上的積水、角落的垃圾、攤位上的蒼蠅時，我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愛街市的傳統，卻又渴望現代化的便利。街市裡的攤販們，大多繼承了父輩的手藝，他們用最原始的方式經營著生意。這種傳統讓我感到珍貴，卻也讓我感到無奈。當我看到他們用沾滿泥土的手找零錢時，我多希望這裡能有電子支付。

這種矛盾的情感，讓我對街市既愛又恨。我愛它的真實，卻又恨它的落後；我愛它的熱鬧，卻又恨它的混亂；我愛它的人情味，卻又恨它的不衛生。這種矛盾，像一把雙刃劍，既讓我無法完全擁抱街市，又讓我無法徹底離開它。

然而這張「網」，正在慢慢破損。

去年，街市對面開了家大型超市。明亮的燈光、整齊的貨架、統一的價格，像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年輕人漸漸不再來街市，他們說這裡太吵、太髒、太麻煩。我看著老陳的攤位前越來越冷清，他的背似乎更駝了。

街市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這個問題，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每當我看到街市裡的老人，用顫抖的手整理著攤位時，我總會忍不住想：他們的下一代，還會繼續經營這些攤位嗎？

街市的未來，或許會變得更加現代化。整潔的環境、便捷的服務、統一的標準，這些現代化的標籤，或許會讓街市變得更加吸引人。可當街市變得像超市一樣整齊劃一時，它還會是那個充滿煙火氣的地方嗎？

街市的未來，或許會變得更加商業化。連鎖店、品牌店、網紅店，這些商業化的元素，或許會讓街市變得更加繁華。可當街市變得像商場一樣商業化時，它還會是那個充滿人情味的地方嗎？

街市的未來，或許會變得更加多元化。外國食材、有機食品、特色小吃，這些多元化的選擇，或許會讓街市變得更加豐富。可當街市變得像美食街一樣多元化時，它還會是那個充滿傳統氣息的地方嗎？

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纏繞在我的心頭。我既期待街市的改變，又害怕它的改變。這種矛盾的情感，讓我對街市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

街市在變。有些攤位換成了預製菜的專櫃，冰櫃裡躺著切好的淨菜，包裝精美，卻少了泥土的芬芳。魚檔裝上了自動殺魚機，張太的手藝沒了用武之地。我聞到空氣中飄來消毒水的味道，蓋過了原本的市井氣息。

我開始害怕走進街市。每次來，都能發現新的變化：又一家老店關門了，又一個熟悉的面孔消失了。那些曾經鮮活的記憶，正在被一點點抹去。可我又忍不住要來，像探望一位日漸衰老的親人，既怕見到他憔悴的樣子，又捨不得錯過相處的時光。

有時我會想，我們在追求什麼？整潔的環境、便捷的服務、統一的標準，這些現代化的標籤，是否真的能帶來幸福？當我們失去街市的喧囂，是否也失去了某種生活的溫度？

街市不僅是買菜的地方，它是一座城市的記憶庫。在這裡，每一道皺紋都藏著故事，每一聲吆喝都帶著情感。老陳說，他記得我小時候總愛偷吃他攤上的小番茄；張太說，我媽媽懷我時特別愛吃她家的鯽魚。這些記憶，是超市的條形碼無法掃描的。

我站在街市中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有白髮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慢慢挑選；有匆匆趕路的上班族，抓起一把菜就走；還有幾個外國遊客，舉著相機好奇地拍攝。這幅畫面，像一幅流動的油畫，記錄著城市的變遷。

街市的黃昏來得特別早。攤販們開始收拾，將未賣完的菜裝箱，魚檔沖洗著血水。日光燈一盞盞熄滅，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我站在門口，看著鐵閘緩緩落下。街市睡了，可我知道，明天它還會醒來。

這座城市在奔跑，街市卻像一個固執的老人，守著自己的節奏。它不夠完美，卻真實得讓人心疼。我開始明白，對街市的愛，不僅是對過去的懷念，更是對生活本真的嚮往。在這裡，每一片菜葉都沾著露水，每一條魚都閃著銀光，每一張面孔都寫著故事。

街市教會我，生活不該只有效率，還要有溫度；不該只有整齊劃一，還要有參差多態。它是這座鋼鐵森林裡的一片綠洲，讓我們在追逐未來的路上，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街市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像一盞明燈，指引著我對街市的思考。每當我站在街市的角落，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時，我總會忍不住想：街市對這座城市，究竟意味著什麼？

街市，是這座城市的記憶庫。在這裡，每一道皺紋都藏著故事，每一聲吆喝都帶著情感。老陳說，他記得我小時候總愛偷吃他攤上的小番茄；張太說，我媽媽懷我時特別愛吃她家的鯽魚。這些記憶，是超市的條形碼無法掃描的。

街市，是這座城市的靈魂。在這裡，每一片菜葉都沾著露水，每一條魚都閃著銀光，每一張面孔都寫著故事。街市教會我，生活不該只有效率，還要有溫度；不該只有整齊劃一，還要有參差多態。它是這座鋼鐵森林裡的一片綠洲，讓我們在追逐未來的路上，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街市，是這座城市的鏡子。在這裡，我們能看到這座城市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街市的變化，反映了這座城市的變遷；街市的矛盾，折射了這座城市的掙扎；街市的未來，預示了這座城市的走向。

街市的意義，或許就在於它的矛盾。正是這種矛盾，讓街市變得如此真實、如此鮮活、如此動人。這種矛盾，像一條細細的線，將我們與街市緊緊相連，無法割捨。

鐵閘完全落下時，我轉身離開。街市的燈光在身後漸暗，可我知道，那些記憶永遠不會熄滅。它們像街市裡永遠不會乾涸的水漬，映照著這座城市的靈魂。

明天，我還會來。帶著矛盾的心情，帶著無盡的思念，來看看這座城市的另一面。因為我知道，當街市消失的那天，我們失去的不僅是一個買菜的地方，而是一段活生生的歷史，一份難以複製的情感，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街市在，記憶就在。街市在，香港就在。

街市，是這座城市的縮影。它既傳統又現代，既混亂又整潔，既嘈雜又安靜。這種矛盾，讓街市變得如此獨特、如此迷人、如此難以割捨。

每當我站在街市的角落，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時，我總會忍不住想：街市，或許就是這座城市的靈魂。它讓我們在追逐未來的路上，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它讓我們在鋼鐵森林裡，還能感受到生活的溫度；它讓我們在現代化的浪潮中，還能守住一份傳統的記憶。

街市在，記憶就在。街市在，香港就在。這種矛盾的情感，像一條細細的線，將我們與街市緊緊相連，無法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