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城》裡的麥快樂、悠悠、阿果、阿髮、阿游、阿北、阿探和阿傻,一個一個直面無根,特立獨行的青年,彷彿也就是陳智德童年認識的、啟發過他的香港七〇年代青年,忘不了那飛揚的生命情調,他們一定活在那自由鮮活的、以文藝或信仰或一切的理想作護照、從容出入於無邊境、無國籍的浮城。
我叫阿象,今年二十二歲。警察問我,我就這樣回答。為什麼到這裡來?我其實也不太清楚。我不應該再走上這條路的。這條我在動物管理局工作時,常走的路。辭職的時候,我便下定過決心。這倒不是因為,我有多麼討厭我的工作。只是,走在那條路上時,我不免聽到一些令人悲傷的聲音。他們拿了我的證件,低下頭在一本筆記本上抄寫,彷彿正在做著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我知道,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洛楓憶述,西西曾說莊子是世上最多故事的妙人,充滿想像和吊詭,有時甚至讓自己也成為裏面的主人翁,最著名的是他一次做夢,夢見蝴蝶,於是從蝴蝶設想,到底是莊周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莊周?西西說這是人類最甜美的夢,而甚麽時候我們失去了這種美夢?這是《縫熊志》的記述,但願夢中有書、書中有夢。
散文一般被認為與作者真實個人非常接近的文類,但鄧小樺認為,西西在她的散文裡常常是相當隱身的,隱於她所陳述的現實細節與知識背後,負面情緒很少,永遠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童,只是非常偶然地流露出一點半點的驚心動魄。讀西西,看她寫出來的知識與門道已經豐富到消化不來,還要看到她沒有寫出來的。
西西曾深情地形容書本為「她生命河上的羊皮筏子」,而她本人也自築了一隻「西西的羊皮筏子」,讓讀者在各自的生命激流中靜靜航行。作為眾多讀者之一的潘國靈,也憶述自己如何在西西作品的字裡行間與其相遇,並談及過去多年與西西的幾面之緣。人去了無法再見,但文字猶存,作品仍是活的,並且會一直延續下去。
人去了而文字還在 想法與記憶親近 緣是陪伴成長的一部分 就算未見真身只是讀著無時無刻的再現
西西的文字讓廖梅璇看見了香港文學的獨特性,一種未曾受過戒嚴壓抑的自由輕盈,望向世界的多元廣博,她的寫作是出於對世間萬物的純然愛悅。儘管西西現已乘坐飛氈浮升,她不會離這個世界太遠,或許仍停留在香港上空,俯望她一生書寫的島嶼。
妹妹拉著我手臂要我抬眼望去她的天空,說有一朵雲跑得很快很快。我看著她的天空,那個天空裏跑步的其實是發泡膠盒蓋。 我跟她說,那不是雲。她說,會在天空跑步的就可以叫牠「雲兒」。妹妹就是這樣看她的天空,連偶爾飛經這區的小白鷺,她都把牠說成「長了腿子和嘴巴、跑很快的雲兒」。 妹妹不是我妹妹。她是爸爸與上海一個女子生下來的小孩。上海媽媽染疫被困在一個小區,抱著妹妹想跑出去,許多穿大白衣的人堵住她去路;她邁步,他們不理這對母女安全,硬生生把她們推倒。
華文世界的重要作家西西,去年12月18日安祥離世,享年85歲。回顧西西一生,筆耕不綴,創作類型豐富,替香港塑造了豐富文學形象,供養一代又一代青年文學養分。為悼念這位殿堂級作家,今期《無形》特意抽調原有期數,改成悼念西西專輯,邀請不同作家撰寫悼文,一起從字裡行間緬懷這位傳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