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天氣越來越不穩。我中小學所期待的八號、十號風球逐漸變成常客。疫情後,大家重新喜歡旅行,連颱風也要數月來訪香港一兩天度個短假,猶如患上「旅行後抑鬱」的我,剛坐上飛機又開始計畫下趟旅程。
男友說,香港有鐵膠、巴膠、船膠,各類型的「膠」應有盡有,其中包括「風膠」,他有位朋友就是。每逢颱風來襲,那位朋友都會下樓感受風力,而我適逢颱風只會乖乖在家陪伴家人。
我是個膽小鬼,聽到各類危險事例便會開始擔心。電影主角的父親於颱風天觀浪致死、新聞記者直擊颱風摧毀無數家園、或消防員因救人喪命等等,正是我對颱風的恐懼來源。即使待在家中,我也會怕門窗損毀,時刻牢記窗戶破碎要立時報警,不能自行處理的「惡劣天氣小智慧」。
然而,我雖膽小又害怕失序,卻異常喜歡惡劣天氣待在家,與家人守在窗邊聽風觀雨。
大多數人颱風天都會停課停工,但這種假期與一般假期或疫情期間不同,「風假」是種含有賭博成份的愉悅。以往颱風在當天清晨才宣布懸掛,學生會於前一晚罷做功課,關掉明天六時半的鬧鐘,齊心信神,集氣禱告。連平日賴床不起的屁孩沒調鬧鐘也懂得起床,望望窗外,望望電話。當確認那個清晰的「8」或「10」字,便匆匆與朋友分享喜悅,再重返被窩,入睡至十一時才肯醒來。
我一進門,補習學生無法抑制對後天懸掛颱風的期盼,不停向我分享不用上課與補課的喜悅。現在的颱風已頻密得天文台會提前宣布,大家能事先做好心理準備與應對措施。當天,他竟帶着燦笑在文言文小測拿到十九分,平常他最高也只能拿個六、七、八分。
這個轉變,到底是好還是壞事?
學生期待颱風,畢竟他們唯一的負擔就是學業,停課直接斬斷了他們當天的煩惱絲。可是,大多數人都是抗拒颱風的——爸爸要在公司寄宿,睡不好;男友不想停課,課程進度會被打亂;媽媽也不想停工,因為風假大多都是無薪的。
我在家望出尚未有風的窗外,等待強烈風勢與暴雨襲來之際,世界彷彿按了暫停鍵。大家遵守安全指引,留在室內,街道上沒有人,只剩灰濛的天空、低沉的風聲與搖擺的樹。
凌晨的風聲越來越強,雨以細碎得似粉末的形狀,化成一堵又一堵巨大牆壁,一桶又一桶水似的,潑向逐家逐戶的窗戶,儼如失控的水龍頭。我抵着眼皮與疲憊的身軀,繼續欣賞颱風夜,睡隔壁的媽媽後來說,她當時也有起床看過。
翌日,我與媽媽待在狹小的家,開着電視看新聞台直擊別區雨勢,時而看看處境劇。這些天,我每餐能吃到她煮的飯菜,配上一壺茶解膩,晚上還能喝湯。
我常常感覺自己與世界有延誤,容易錯過許多別人談及的瞬間,難以發現周遭環境,乃至人、事、物的差異。什麼血月、火燒雲、粉紅天空,我總是事後才知道那刻曾出現過。颱風卻偏偏如此鋪張,打亂我的日常,困住我去直視它。
所有颱風都有名字,如約克、山竹、天鴿。人人都說是次的颱風「樺加沙」比以前的風強,其實我早已忘記那些風的破壞力。只記得每次停課在窗邊觀風看雨的我,或許也算是個膽小、不合格的「風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