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我跟桑穆成為情侶,我才知道,柏拉圖之所以頻繁出現在九二一室,大食會並非唯一的誘因,還有一誘因便是桑穆。那一陣子他與桑穆打得火熱。據柏拉圖自己後來在一篇文章說,他是被桑穆的奇思異想所蠱惑,才像中了邪似地每天一起床就往那個房間跑。桑穆的室友們對此儘管心存疑惑,也漸漸習慣了這道奇異的風景,常常是,桑穆還在蚊帳裡元龍高臥,這夥計就來了,坐在旁邊一邊看書一邊等他起床。
大食會乃香港俗語,意為一班朋友相聚一堂,胡吃海喝。就其生動性而言,比華東師大時代我們口中的「聚餐」,更接地氣。大者,狂也,一幫被那飯堂青菜肉丸大排吃得「口裡淡出鳥來」的學子,將一些胡亂搜羅來的食物聚集一處,以一些也是胡亂搜羅來的鍋盆碗盞煮炒燜拌,海吃海喝。
為什麼我對香港情有獨鍾?我想離不開兩個因素:它的時空處境,和獨特的通俗文化傳統,前者是我創作靈感的重要來源,後者則是我眾多雜文的主題。我寫香港的都市不乏批判,特別對於它的建築,因為我對於「石屎森林」式的高樓大廈密集建築十分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因為它是人口和空間逼迫下的必然產物。也有美國朋友問我:為什麼我不在美國退休,搬到一個中西部的小城,買一棟房子,享受田園式的生活?我的回答是:這是我作為都市人必須付出的代價。香港的人口密集,然而恰是在這個密集的空間臥虎藏龍,人才濟濟,相互激盪,冒出火花。因此我願意把我的「作家」榮譽拱手讓出,獻給這些深藏於香港中西混雜的文化森林中的各路英雄。最吸引我的當然是港產影片,演藝文化也不遑多讓,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可惜的是,這些都成了歷史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