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間觸碰的光之羽

散文 | by  賴志豪 | 2024-12-14

光是一道無聲的裂縫,它劃開夜的帷幕,讓黎明從中滲出。它不屬於我們的世界,卻在我們的時間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它滑過山巒與城市,像時間的呼吸,為萬物覆上一層無法捕捉的羽毛。它是那麼輕盈,卻讓一切變得深刻。


清晨,我站在窗前,陽光像一尾無聲的魚,從城市的鋼筋森林中穿行而過,留下些許金色的鱗片。街道還未完全醒來,影子的身形被拉得瘦長,像時間在地面上刻下的草草筆記。光並不僅僅照亮,而是帶來某種未說出口的語言,彷彿在提醒我們:它的存在只是一種短暫的介入,而我們的生命,也不過如此。


一年之前,我在日本和歌山的一個漁村,遇見了光的另一面。那裡的陽光不像清晨的輕柔,而是帶著一種溫暖而靜謐的沉重。它穿過松樹針葉間的縫隙,像絲線一樣落在地面,織出一張細密的網。小路上,每一顆碎石都像是一個微型的宇宙,被光雕刻成獨特的形狀。村口,一位老人坐在茶館前,他的影子攤開在地上,陽光將他的輪廓切割得明暗分明。他端著一杯抹茶,茶湯的熱氣在陽光下漂浮,彷彿一場無聲的獨白。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光並不僅僅屬於當下,它也屬於過去,甚至未來。它就像一位沉默的見證者,記錄著我們的存在,也提醒著我們的渺小。老人、抹茶、陽光,這些平凡的事物,在光的作用下,變得那麼真實又那麼遙遠,像一個未解的謎題,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正午的光最為殘酷。它無情地揭示了世界的每一道裂縫,讓人無法逃避一切的不完美。街道上的灰塵、牆壁上的污漬,甚至人臉上的疲憊,都被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光下。可到了黃昏,光的筆觸卻變得溫柔,為萬物覆上一層朦朧的薄紗。那種模糊,像是一個畫家故意留白的地方,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遺憾與安慰。我忽然明白,光並不是我們的知識,而是我們的未知。它讓世界清晰,但它的本質卻是隱藏。


回到此刻,我凝視著桌上的一杯奶茶,陽光滑過杯沿,映出一道金色的弧線。茶面的漣漪微微震動,像一個微縮的湖泊,也像時間的裂縫被短暫放大。我開始意識到,光的觸碰並不僅僅是視覺的體驗,它更像是一種感官的暗示。它告訴我們,生命本身並不需要完整,而光正是那些不完整之間的紐帶,讓我們的存在顯得那麼短暫,又那麼重要。


窗外的光影流動得更快了。它在母親牽著孩子的小手間遊走,為他們的影子拉長,再收縮;它在報攤老闆翻開報紙的動作中停留,讓那些字句看起來比實際更有分量;它在工地升起的灰塵中旋轉,像一場無聲的舞蹈,帶著荒誕與詩意。光不是靜止的,它總是在移動,像時間的信使,不斷地重塑我們眼中的世界。


暮色降臨,光開始退場,像一位無聲的演奏家,為這一天的樂章劃上最後的休止符。天邊的餘暉像一隻受傷的飛鳥,掙扎著飛進地平線。我站在窗邊,望著光消失的方向,心中湧上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光的離去讓世界重新回到陰影裡,而這些陰影,正是我們生命的另一面。


或許,光的本質在於它的短暫。它總是在流動,在我們試圖抓住它的時候,已經悄然穿越我們,將我們的輪廓留在回憶裡。光之於生命,就像一根羽毛之於鳥,輕盈,短暫,但不可或缺。它從不屬於我們,卻為我們的生命賦予了形狀。


我開始明白,光並不是為了我們而存在,而是我們因為光而得以存在。它是時間的語言,低語著我們尚未理解的真相。而我,只願成為它的見證者,靜靜觀看,靜靜感受,在每一道光裡尋找它未說出口的秘密。或許,當我們的故事結束時,光依然會繼續它的旅程,穿越時間,觸碰那些尚未被觸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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