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配置音控光照的後樓梯沒有隨著我和梁證恒的踏入而調亮燈色，莫不是後樓梯感識我們是出席在周航生筵宴的臨演，承當大專私校時代班上同學的名頭，修完場合中註明周航生無瑕缺的人緣圈子，圓桌坐席的空落，故此不分發我們一絲光。

梁證恒不介意光線蒙暗，從西裝外衣的口袋掏出一個銀色的煙盒。

煙盒的盒形扁細，煙盒翻開時在弱少的光度下反照了一倏眩眼的瀞銀，這很合乎梁證恒的作派，他承接大專歲月裡那抽捲煙的人設，看他的煙盒，想來是加強人設的器物。

但梁證恒會否找錯對象，我跟他的聯絡限於節假裡傳送祝賀四字詞，他的手提號碼我不記儲在通訊錄中，他的臉書帳號我已撤銷追蹤，今天在舊同學的婚宴上他坐的座次緊鄰著我，宴席後我們應該重返文字和表情公仔的交際，梁證恒的人設交際技能對我是用不著的。

梁證恒遞來煙盒，深褐色的香菸井井有理的平排佔滿盒內的隙間，像是一件置在貯藏庫穩善保養的小工具剛被拿去使用，不見歲日的擦痕。我原想取受，然而縫密相擠的香菸我不知挑起那一支才對，梁證恒手一扽，當中的一支脫鬆，凸出了半支。

噢！以煙盒輔墊扽菸，真是卓越的一手！

梁證恒不重犯捲煙人設的失誤，他往曾拚力裝B﹙需襯上北方土渣味兒的字﹚，向許立群縱談己身的癮史，呈送自家捲的煙，也贈與我一根。那時他沒有供應打火機或火柴，許立群和我持着的捲煙像紀念物。

惶怯跟許立群說話的梁證恒，雖然覓得捲煙，他舌笨在捲煙的談資上，煙草栽植收割，煙葉晾掛烘炙，煙絲碎碾切割，混配香料和植物精油，每個工藝步驟的解說周詳如百度百科的聲音導航。

那時我遏制不按手機，阻難自己搜檢百度百科的細目；許立群是秀巧的，她食指繞起鬢腳的梢，沿耳輪而遡，收在耳後，耳殼裸見。

這一組不經心的纖婉舉止，崩解了言語。

梁證恒逼臨尬點。

我盡量延長尬點，安靜地撫玩着梁證恒贈我的捲煙。煙支捲法精瘦，煙紙封口緊緻，微多於幼濾嘴圓周的裹繞手作帶點病態，我厝疑煙內的煙絲可否燃燒揮發。

聞兩聞身傍的氣味，無臭的，嗅不到煙齡的積氣，瞅一眼梁證恒緝理的指甲，留一線米白的半弧。

「食煙導致癌症，係醫藥商捐助的科研機構弄的醫學報告，他們蓄意擇選的示例促成煙草、尼古丁、焦油、化學添加劑與患癌的必然連繫。」

牙齒皎澈的梁證恒啟動一波狂攻，其態勢燥莽地營救一下丟失的好感分。

「欸，真係㗎！？」

款待過不少放浪蜂蝶的許立群還了綜藝技的第一式，尾音蜜得柔滑，不是驚詫的驚詫，利誘梁證恒說明更多決非中文副學士 一年級資歷及上學期考砸了基礎文學概論的他驅馭得到如公共衛生、規訓懲罰的胡俏術語。寬饒他吧！他只是個青綠少年‥‥‥

煙盒退迴口袋裡，捻在梁證恒手的換為打火機。他捹捹手，扳開打火機蓋面連接機身的鉸鍊關節，火苗乍燃，左手五指輕護，燙熱上下唇夾住的香菸的梢端。

由他引我進後樓梯開始，他的作為彷彿正告我切勿再提捲煙。

梁證恒順勢借打火機予我，我看見他企的梯級，比遞煙盒的上一刻，站高了一級，打火機在他手傳過來，比遞煙盒的上一刻，臂與肘的舒展較直些。深褐色的香菸懸在我唇沿，頭不趨上接他點的火，我伸手闔閉蓋面，把打火機全個的拎，他料不及。

拿在我手的打火機，重量約六十五至八十克，是Z字牌厚裝盔甲系類。梁證恒肯定不要便利店賣的易損隨棄塑膠火機，瞧他不清楚Z字牌的防風設計，我以為他只識四十至五十克輕質的初階款，再加外殼是入門者們樂衷花多點錢訂作的畫圖，塗繪了一個身穿黑西裝綁黑領帶戴黑太陽眼鏡的爺們，是昆汀．塔倫提諾處女作中極深菸癮的賊人角色，並非厚裝盔甲別具的雕文。

很梁證恒的選擇，昆汀．塔倫提諾的電影像王家衛的電影，哪怕不明，讓外人知曉你睇的是這兩位名導的力作尤為首要。假如我即場快問他，昆汀．塔倫提諾幫東尼．史考特寫劇本的是什麼戲，他會怎樣答，抑是用香菸堵死嘴吧，說實在，厚裝盔甲的功能和初階款近乎同樣，差距二三十克的墜體感不擱在掌心是體証不了，無怪梁證恒加錢在外殼綴飾。

「前年，我遊覽賓夕凡尼亞州麥基恩縣布拉德福德鎮，鎮僻小，風景荒涼，該地只有博物館可以逛悠。博物館的格局算是中等，一半的地方劃屬禮品專門店，發賣的禮品千式百種，我買走帝國大廈的樂高模型，總統石像山的壓紙擺件、自由女神像蠟燭台、費城LOVE雕刻的書檯燈、依照公共藝術裝置「雲門」造的不鏽鋼隨身碟、飛噴泉香薰座等捺手不買。」

我抽深褐色的香菸前，吐露一些前年浪遊美國的體驗。

梁證恒撣撣菸屑，續吸一口，沒留意我說的博物館，他的心念聚在喉結，剛剛他鼻腔洩放的昏茫氣體，虧軟的，恐怕是他吸不去氣道，未達胸腔，抑憋口顎裡，慢慢擠向鼻道，所以他催不動胸壁的力量。

揭蓋，轉磨火石，灼菸，覆閉焰光，乘梁證恒預備下一次鼻呼，我流順若水的完成。

淺淺的吸，減低攝入不充分燃燒釋出的雜質。深褐色香菸的勁頭粗澀，似是前哨軍士斂神消疲的古老口感。

我說下去。

「博物館另一半是展放場所，展品沒有聯貫的主題，與禮品那兒相同，附和觀客浮想的國土印象，我講及的禮品，製造商還是授予它們那麼一點的實際用處，展品雜七夾八的，山寨東岸中部西岸各館的臻品……」

我安然若素的換氣。

「都會藝術博物館的《華盛頓橫渡德拉瓦河》的複製畫、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Hero Construction》雕塑的變小版、丹佛美術館的《衣紋研究．擲鐵餅者》雕像的走形淘寶貨、九架遙控車還原西雅圖藝術博物館高吊九輛福特汽車的裝置藝術《錯失良機：第一階段》……」

第二輪氣體的力量增強了，氣體是噴出來的流體，可貴的是梁證恒嚐透許立群的施教，學習恭聽的必要，並且堅持輕屑的態度，聽著不諳識無聊意的囉哩嘰歪，五官神情重拾正常，活似匈牙利白鬍鬚阿公哄笑旁人的網絡meme的胡弄我。

沒所謂，橫直拉德福德鎮的遊履是將許立群的旅美見識詐稱是我的。

她三年前茶聚中分享的閱歷，她未有在社交帳號發佈過美國旅途的相片。

遺恨是沒辦法令梁證恒知道我知道了他不知道的關於許立群的事煎磨著我，形同方才梁證恒鬱積口裡吸吐兩難的窘局，我想在他的meme口面熾一塊菸疤。

「畀啲嘢你睇。」

短剩九分之四的深褐色香菸在梁證恒取出iPhone時棄撇梯階上，它失掉工具的效能，餘存的菸身猶自傷耗。

梁證恒滑著相册文件夾，滑到一幅他與一個坐抱嬰兒的女人合影的圖片。

「我嘅女人。」

我早就獲悉這女人的身分，她的狀貌仿如周航生描述：「睇到嗰樣鳩都縮埋！」，話語太猥賤了，周航生受他的新媳婦兒同化，曠廢樂和淫的緊鬆法度。我的感想是這女人頗似梁證恒在交友app對照許立群形質的反向徵友，轉達他撐過捲煙人設和許立群的磨折。

周航生多次整理梁證恒與女人結交蜜戀成婚的故事時序，再三申述兩人是一見傾心的自由意願，不被朋友煽惑的影響，周航生總會夸言梁證恒的爺娘小姑不認可女人的寒貧家門，梁證恒攜女人從上亞厘畢道的複式住宅出走，遷戶到西灣河的殘敗唐樓，最後女人胎懷嫡嗣，調和翁婆兒媳矛盾的崎曲章節。

我真切的記住故事的起點。

「漸層寸頭的裁剪，炭灰藏青的日系疊穿，僅憑背影辦不清你們。」

那時我的嘲謔戳破周航生的嫌忌。——周航生不聽勸阻，在一年級下學期收留梁證恒，接替自然流失的小團隊成員：學分排尾的陳思朗﹙棄學﹚，追妹子的吳堅毅﹙退出，另投妹子現屬的團隊不行，至到畢業仍無歸屬﹚。梁證恒使周航生湊集夠小組匯報須要的人數底限，梁證恒亦觀鑒周航生常日的衣履，矯正艱澀不易懂的捲煙人設。

他們的聯合關係不相等，周航生惟求解決下學期每科的課業匯報，梁證恒卻將周航生看做這輩子效顰的范例，直似幼童倣學老爸一般。

學期末全部匯報結束後，梁證恒的背影摻雜七成五周航生的影子。

恰值二年級上學期是小團隊拆解改組的機會，周航生招納兩個女同學：逐求韓國花美男團的姚鳳麗、溺陷BL的蘇詠琛，她們搭便車的劣行累垮昔屬的團友，遭致流放的懲治。周航生說動我，說在副學士不相識一兩個妹豬，是枉交了學費，我不駁他的輕浮情理。

望著克隆他的梁證恒，周航生心很焦躁。

目的不純潔的五人小團隊，在第二學年的開課後的三個禮拜，周航生挾著姚鳳麗的手明示脫單。這年的重點是隻身著筆一萬字以上，二萬字內的論文，沒有小組匯報，小團隊的用途理當恢復弁急時抄襲功課參考筆記，餘暇吃餐學生便飯的隨性集團。

戀情滾辣的周航生和姚鳳麗躲逃小團隊，情分上是不能妨擾他們的進展，我也頂不住他倆的打鬧聊騷，互喂涎水。

梁證恒堪憂的學分造成他二年級生的資望重修多個一年級基礎課目，沒空改良捲煙人設。

只要我放棄不問這個五缺三的小團隊，它便會散伙。

「唧係姚鳳麗搵周航生嚟補男友嘅名額？」

「咁講啦，係姣婆遇上脂粉客。咁周航生呢個脂粉客唔使用太多錢，只係食多份一萬字嘅論文，計落有賺。」

周航生那時被分派了校勘《魏書》與《唐太宗李衛公問對》的內文，及在其餘的史籍搜聚零星的憑據，查考曹操批注《孫子兵法》的真假；姚鳳麗隨心抄了一篇內地網站文章的題目，研討方向是五四時期作家廬隱的小說。周航生掮馱兩篇論文累計的字數至少兩萬，不像那些Youtuber拼凑萬字的講話稿，兩篇論文的每組詞語須受維誠系統的原創性檢驗。——語音頻道裡的蘇詠琛變得鐵哥們，不像盡是幻想男男世界的腐女，隔斷我和蘇詠琛的BL界域在攻掠RPG副本的團結中暫現懈弛。我理會創建在伺服器的盟約是暫時而功利，維繫盟約是依附盟友的進獻，我擔任蘇詠琛的陪打，負責擋禦術師的巫術，扛接土匪的砍劈，誅討公會的勁敵，捕獵任務限定的妖獸等。

蘇詠琛的饋還需看我搜斂的戰勝品等級，四處拾撿的低階冶煉原材和治癒淺細創傷的藥草是套不出內幕，有時在刷副本的路途她傾吐姚鳳麗跟以前的小團隊反目的本末。

「咁姚鳳麗同沈旭雯其實有乜十冤九仇？」

「無㗎！姚鳳麗嗰啲發嗲詐嬌，泊埋沈旭雯呢啲傻白甜身邊就變得over咗，所謂格食格，沈旭雯仲要成績好過佢，屋企有錢過佢。」

「咁你呢？」

「我懶做group project啫！」

擊潰掉落官方珍稀聖級裝備的魔王，蘇詠琛就肯鬆咀泄露周航生、姚鳳麗、梁證恒的最新狀況。

蘇詠琛和姚鳳麗的情誼依舊，不同周航生與我。

「梁證恒成隻哈巴狗，成日纏住人哋，做人做到零尊咁，姚鳳麗唔係好介意，不過周航生唔係咁諗。」

「咁周航生諗住點？」

「老撚土土咁介紹女仔畀梁證恒，玩兩啤情侶四人行。梁證恒有冇咁容易落踏？」

我篤定梁證恒會上當，上次見到他的背影像舊版的周航生，新版的周航生是捲燙的中短髮，針織毛衣套淨色襯衫的韓系。

「如果有嗰個女仔幅相，記住開心share！」

今晚是我第二次認識梁證恒的女人，我尚未親赴認識她真人，又好像認識充足了。

「就開席，不如返埋枱坐。」

扔下深褐色香菸的濾嘴，Z字牌厚裝盔甲的打火機瀡入褲袋，我走出後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