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書有價書無價】書無價？書有價！

香港出版界流行一句話：出書容易賣書難。只要你願意自掏三幾萬元，自然可找到出版社替你出書，但書怎様賣？是否賣得出？貴客自理。我見過有人出書之後無法銷售，幾百本新書當作廢紙賣掉。不過，話得說回來，書有時真的很有價。過去十多年，我見過不少舊書在拍賣場以「天價」易手。因此，書有價還是無價？要視乎個人的造化。在這裡，我跟大家分享幾個「書有價」的故事，真人真事，我親歷其境。

2017年10月新亞書店舊書拍賣，金庸1961年出版的武俠小說《鴛鴦刀》，薄薄一本（90頁）竟以4萬元成交，還未計百分之15的佣金，這本書61年出版時只賣8毫子！還有令人更加咋舌的，查良鏞1956以筆名「林歡」出版的《中國民間藝術漫談》，又是薄薄一本，2017年初的成交價連佣金達7萬元，這本書有查良鏞的親筆簽名，送給「費先生」，估計是給時任大公報社長費彝民。董橋的《在馬克思的鬍鬚叢中和鬍鬚叢外》，拍賣價三級跳，2017年以一萬元成交；2018年11月另一次拍賣，以55,200元成交（連15%佣金）。

金庸一本《鴛鴦刀》以4萬元成交。

查良鏞簽贈費彝民夫婦的一本小書，在舊書拍賣會以七萬元成交。

董橋這本舊書以$55200拍出。

查良鏞（金庸）和董橋都是老一輩的大師，自有他們的江湖地位，近年冒起的香港「新秀」，以黃碧雲至為突出，連帶她早年的作品也成為藏家和炒家熱烈追捧對象。2020年受到新冠肺炎影響，香港書壇可以用「一潭死水」來形容，但在冬至前夕，33年前黃碧雲一本定價$20的「博益」袋裝書《揚眉女子》以$6,500易手，買主隨即以更高價轉售內地藏書家，引起藏書界議論紛紛；幾個月之後，另一本《揚眉女子》竟以$10,000成交，再一次刷新紀錄。

黃碧雲近年多次獲獎，其作品愈來愈受香港年輕人歡迎，她早年的著作更成為「獵寶」首選。筆者認識一批文藝青年（有些已踏入中年），他們時刻都在關注哪裡可以找到黃碧雲的舊書，頭號目標是1987年10月「博益」出版的《揚眉女子》，初版的《揚眉女子》只能在二手市場或藏家手上高價購得，早幾年每年都有幾本浮面，一曝光便被搶走，起初售價還是有秩序的拾級而上，每年大約以500元的價位上升，2019年二手市場價上升至3000元左右，當時已被視為「癲價」，到2020年年中，暗盤價升到4000元，但有價無貨。不知從何時開始，內地一些炒家和藏書家加人搜刮黃碧雲舊書熱潮，這樣便把初版《揚眉女子》炒到一個沒人可以預知的價錢。

2020年冬至前夕香港出現了《揚眉女子》第一個奇蹟日。事緣一家買賣二手書的書店，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本初版《揚眉女子》，書店老闆把書樣放上網求售後，即時引起哄動，紛紛致電老闆問價，老闆說要來一次電話競投，價高者得，起拍價是象徵式1000元，各人於是爭相出價，不消一分鐘，已跳升至3000元，很快又跳到4000元，此時剩下三幾位角逐，去到6000元只剩下A君和B君，B君出價6100元，A君還價6500元，成交！這次小圈子拍賣刷新香港書界兩項紀錄：打破「博益」出版刊物的最高拍賣價、打破黃碧雲所有書籍的拍賣價。

【無形．書有價書無價】書，有價有市？

A君以6500元奪下《揚眉女子》後，當晚書界已有消息傳出他以9000元人民幣轉售給內地一位藏書家。後來書友告之，A君是愛書人也是書商，他今次是「代客泊車」，即是替內地藏家競投，究竟他最後收了內地客多少錢就不得而知。《揚眉女子》創下天價的消息很快便傳到海外，另一本初版《揚眉女子》趕急從海外寄來香港給我一位書友代售，誇張的是，有內地買家已向我書友出價7000元人民幣求售，吾友當然要待價而沽，他準備放上小圈子拍賣群組競投，當時我已預言如無意外，成交價隨時過萬元。果然，2021年4月13日，《揚眉女子》第二個奇蹟日出現了！當晚9時正，吾友李君開設的香港「三劍俠舊書拍賣」群組正式開拍從海外寄回來的初版《揚眉女子》，這本書非常新淨，品相稱得上完美，李君早一天在群組上載書樣作預告時，已引來群裡眾聲喧嘩。4月13日晚上9時，完美的《揚眉女子》登場，$6000起拍，一開始 P君和Y君兩個書蟲競相出價，叫至$8000，Y君放棄，拍賣主持開始倒數，10、9、8、7、6、5、4、3、2、1 ....看來P君坐定粒六，豈料主持人正想按下0時，手機屏幕突然有第三者 T君出價，P君硬着頭皮頂住，兩人激烈角逐，直至$10,000，T君投降，P君終於得償所願，群裡眾書友紛紛送上祝賀。《揚眉女子》會否有第三個奇蹟日？大家拭目以待。

有人說，《揚眉女子》已直逼董橋初版書售價，這說法有一半是事實，它確實已打破董橋初版《小風景》的拍賣價，但距離董橋另一本「神書」《在馬克思的鬍鬚叢中和鬍鬚叢外》的拍賣價還差幾萬元。在2018年11月新亞書店的舊書拍賣會上，這本董橋簽贈黃俊東的「神書」經過激烈競投最後以48000元落槌，連佣金買家需付55200元。

有人問何解《揚眉女子》那麼值錢？沒有人提供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恐怕作者黃碧雲本人也不知道，只能說物以罕為貴，加上黃碧雲在文壇的地位愈來愈高，舊書巿場價便被逐年推高。

近年，黃碧雲幾乎每年都有新作品，體裁和寫作手法層出不窮。2017年，黃碧雲的《烈佬傳》獲得香港浸會大學第五屆「紅樓夢奬：世界華文長篇小說奬」，評審委員會主席鍾玲教授的評語是：「黃碧雲一反其以前作品中馳騁的想像語言和暴力美學， 在此小說中呈現極其收斂、理性、簡約的風格，以悲憫的心情呈現煉獄中的眾生。」2018年黃碧雲的《盧麒之死》，是以1966年反天星小輪加價引發騷亂的悲劇人物盧麒作為主角，加插當年的新聞報道和檔案拼貼而成的非虛構小說，再次引起讀者關注。老實說，黃碧雲近年的作品肯定好看過33年前的《揚眉女子》，但現在備受藏家（炒家）追捧的卻是她的陳年舊書，我們或許可以把黃碧雲受追捧現象總結為兩條路線的分道揚鑣，一是炒家（藏家）市場，另一是腳踏實地純閱讀市場。

香港舊書的炒賣活動早已有之，以前是私底下進行，直至2009年蘇賡哲博士主理的新亞書店第一屆舊書拍賣開始，炒賣才變得公開化。蘇博士原意是開設一個公開平台讓愛書人以合理價錢覓得好書，但市場力量決定了每本書的價錢，多人爭奪的拍賣品價錢自然會給扯高。事實上，這個平台提供了一個讓愛書人大開眼界的機會，一些平常不會出現的東西也會給人拿出來拍賣。最經典的例子是2009年12月新亞書店第二次舊書拍賣，有人拍賣「祖師奶奶」張愛玲七十年代一封寫給戴天的親筆信，引起轟動，因為這是張愛玲的真蹟首次出現香港拍賣場，拍賣底價$1500，經過激烈競投，最後由上海的陳子善教授以$54,000（未計15%佣金）投得。新亞的舊書拍賣不斷有意想不到的拍品和拍賣紀錄出現，背後牽涉很多悲歡離合故事，篇幅所限，就此打住。

張愛玲寫給戴天的信，2009年拍賣以$62000（連佣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