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吃到與吃不到的意頭

迎春接福，飲飲食食也講求好意頭，髮菜寄意「發財」、蠔豉諧音「好市」，所以髮菜蠔豉是農曆新年的一道經典菜式，而平日較少入饌的豬脷亦榮升「大吉大利」，成為桌上貴賓。「白切雞」由於不吉利，得改名「五世其昌」，因為香港食肆用的不少是文昌雞。甚至簡單如蒸魚，也寓意「年年有餘」。由此可見，新春吃進嘴裏的，不止是食物，還有滿滿的新年期許與祝福。因為一年到頭，少不免風傷苦楚，飽餐一頓，醫肚也醫心。

有見及此，2020年香港的新春菜式，或可配合民意，以素雞、素鵝、素牛、素魚、素叉燒創製「五大素球」；以豉椒爆炒蝦、蟹等甲殻類海鮮烹調「豉代甲命」；賀年全盒由面到底鋪滿各類如開心果、腰果、核桃等堅果，寓意香港人「堅持到底」。至於今年新春全中國必備的賀年菜式應是豆腐拌鯪魚肉，但求在武漢肺炎疫情蔓延中能保「老少平安」。

當然，意頭這回事，只是「攞個彩」，也只能是「攞個彩」，吃到不等如做到。因封城被困武漢以至湖北省內多個城市的人，正與生死博奕，賀年食品食之無味食不下咽，用廣東話說，就「真係食龍肉都無味」。龍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的動物，擁有蛇、蜥類特徵，雖此廣東俗語僅指最尊貴罕有的東西吃進嘴裏都顯得無味，以形容人有多苦惱愁煩，但卻也反襯出中國人「背脊向天皆可吃」的飲食價值觀。最近網上瘋傳各種吃鼠吃蝙蝠的照片和影片，對於受英國殖民統治影響禁吃野味的香港人而言，這些畫面真看得人膽顫心驚、嘔吐大作。

吃到不等如做到，最低限還是有得吃，但有些好意頭的經典菜式，今天連吃的機會也難逢，甚至乎真的給你吃，若你知道背後故事，還是不吃為妙，因為意頭事小，罪過事大。這裏要說的，當然是髮菜蠔豉「發財好市」這道菜。

猶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家家戶戶桌上總有髮菜蠔豉，酒樓餐廳的團年飯、開年飯，此也是必備菜式。一條條一堆堆的髮菜，與冬菇金蠔同燜，有時真若縷縷青絲，但更多時候卻像沒用護髮素的曲髮，剪不斷理還亂，在孩子眼中，倍感新奇有趣，且吃進嘴裏，髮菜吸滿了冬菇金蠔燜出來的鮮甜湯汁，幼滑香濃，成為最受歡迎的賀年菜式之一。可是，亦因為髮菜如此受歡迎，而造成了巨大的生態災難。

2000年7月，中國頒布禁令禁止採集、收購、加工、銷售和出口髮菜，因為這生長於沙漠和貧瘠土壤中的念珠藻科念珠藻屬的藍綠菌，原來肩負保護土壤，防止土地沙漠化的重大使命。據維基百科資料，髮菜蒙古語為「嘎吉力烏蘇」，意謂「土地的頭髮」，而要採集二兩的髮菜，便須挖掘達16個足球場面積的土地，更嚴重的，是會導致這片土地最少10年寸草不生！中國人民以食為天，在禁令頒布之前，僅因為吃髮菜而破壞的土地，就足以構成當年中國沙塵暴的其一主因。

此後許多年，髮菜在我家餐桌上以及賀年宴會中消聲匿跡。可是，就在剛過去的親友團年飯中，竟又再出現「發財好市」這道菜，難道是假的？原來，真有以綠豆、粟米鬚、海帶絲製造的假髮菜，但更多其實是以藻絲繁殖培養的非野生髮菜，故此這道菜其實從來沒有消失過，僅是我孤陋寡聞。

不過吃在瘟疫蔓延時，「發財好市」在今年恐難成真，還是但求「老少平安」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