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在食．車仔麵】選擇困難者的選擇︰雜錦麵

他總在剔選車仔麵餸時猶豫不決，尤其是現在每款餸都動輒要八至十元一份，稍稍奢侈點選個四餸車仔麵，索價差不多要五十多元了，小時候品嚐的那種價廉物美，好像已經蕩然無存，是城市變得對各樣食物都充滿要求，還是車仔麵已經晉升為香港本土特色的高檔次美食呢？他並不知道。他照舊點了滷水豬腸、豬紅、牛肚、油麵和辣汁，花費四十二元正，這樣的選擇緣於那些食材都不容易在家裡品嚐，即使他最愛的其實是平凡不過的咖喱魚蛋、豬皮和雞肉香腸那類便宜貨。每次吃車仔麵，他都想起那間位於元朗廣場附近，以雜錦麵為招牌的車仔麵店：許祥昌。

許祥昌的車仔麵其實沒有多大的特別，沒有那種以辣度猛烈招來挑戰的綽頭，也沒有那種以珍貴食材引來討便宜的念頭，更沒有那種以傳統懷舊找來追尋原味的執念，它擅長的是細細碎的混雜與簡單，像某種山上的流水一直默默滲透，鋪面也沒有過分的殘舊卻依然保存十多年的模樣。賣車仔麵的，似乎都理所當然地可以有多款餸菜任君選擇，許祥昌也有不少餸菜提供，如炆冬菇，滷水豬腸，豬皮，雞翼尖，雲吞，鳳爪，蘿蔔等都一應俱全，素質也是老實的味道。然而，它最有名的卻是雜錦麵，差不多把每款餸菜都放少許在碗麵上，加上黏稠稠的濃汁或辣汁混和，就已經是一碗雜錦麵模樣。雜錦麵分成三個分量：中、大、加大，價格只在廿四至卅十元之間，便宜似乎是它招來青睞的賣點。當然，能夠把各種不同的味道整合，引帶出自家的品味已經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可能是把食材都切得細長小巧，味道就容易融和起來。然而，他愛到這裡吃雜錦麵並不為了那十元八塊的便宜，而是免卻思想的猶豫與躕躇，既然質素已經有所保證，他就支持那種能夠給予優質而簡單的選擇。這或許是某種選擇困難症患者得到解脫的借口罷。

他想起有人說過，選擇代表着自由。不過，如果有太多的選擇，是否又等於有太多的自由呢？自由是現代人所嚮往的東西，他卻無福享受這種理想。一位在內地的朋友曾告訴他，消極地說，自由是實踐選擇時不受到限制；積極地講，自由是可以隨意地率性地實踐選擇。可是，如果制度上給予太少或太多的選擇，自由就不是容易實踐的選擇，尤其是對於選擇困難症患者。或者，雜錦麵就是給予那些不能夠或不願意選擇者的治療物，他在這個城市生活的日常，渴求的可能也只是某個得到治癒的時間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