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2017年12月出版的中譯文學小說,在香港銷售已逾半年,現在突然被拎出來審查、還列入第二類(「不雅」)物品名單之中,與一眾色情寫真並置,可謂怪象。為此,「虛詞」編輯部又訪問了作家、藝術發展局文學主席陳慧,及文化人金佩瑋(後者還曾擔任過淫審處裁判員),聽聽她們對此事的看法。
陳慧曾用「ridiculous」形容此次事件,接受「虛詞」訪問時,她不斷說:「呢件事真係好奇怪。」一般而言,突擊審查一本早已出版的書籍總是有原因的,例如是書中內容引發了不良社會事件,小說裡的性侵害等情節被搬到現實中重演等等。但從未見過《刺殺騎士團長》引發社會問題的新聞,想必淫審處的審查團也從未與文學界、出版界的人商討過,待到大家得知此事時已板上釘釘。事實上審查中還有太多不明因素,大眾仍須質問產生這個判定結果的原因。
曾擔任過淫審處裁判員的金佩瑋,雖未曾做過書籍審查,但熟知整個審查的流程:「一般淫審處不會主動審查,大多時收到投訴才會進入程序。」淫審處主要審查對象還是AV影片,每次由一位主審官與兩位審裁員進行判定,而判定過程中主審官會刻意引導陪審,最後以「二對一」的方式落決定。問及淫審處的審查標準,金佩瑋記得比起鹹濕,主審官更不能接受核突的事物:「《中大學生報》那次便是例證,其中屙屎、排洩的語詞才是引致判定『不雅』的關鍵。」
「大陸作家如莫言、賈平凹等,書中都有大量的性描寫,卻不見他們的作品被列為『不雅』;即便是日本作家如谷崎潤一郎,若以這個標準衡量,他的作品也一定會在名單之中……但若所有涉及性描寫的小說都要包膠,也是不健康的。」陳慧認為小說具有想像的特質,的確文學作品不是用來做感官發洩的工具,但凡見到性情節便曰不雅,也會導致誤判。
由此帶出一個共同疑問——成為淫審小組委員小組成員有何要求?詩人、研究者陳子謙在臉書上引述:符合兩項條作即可︰(a) 通常居於香港,居住期不少於 7 年;(b) 通曉書面英文或書面中文。「隨便一個普通人都可以用道德的鐵尺把文學作品賜死。」陳子謙慨歎,而這件事也引發他將此前的文學爭議串聯起來:「淫審處、中文文學創作獎和書展受到非議,其實是同一件事︰政府文化機關的策劃人和把關者,很多都不看書,不懂文化。語法、巿場和道貌的磨刀聲霍霍,文學?肉隨砧板上。」
對於「鹹濕」、「核突」有限的接受能力,以及文學閱讀能力,也讓金佩瑋一針見血地提出:「就是這些事件,令香港從一個大都會倒退成回一條小漁村了。(雖然做小漁村都很不錯,但那就別向人吹噓自己是大都會)」。對她而言,審查本身就是一個很過時的觀念,而今日淫審處所為也是向世界證實了——香港只是一個好多人的農村。「難民社會,奴化華人多文盲,加上基督教和維多利亞保守主義的混合體。80年代中到90年代中社會曾嘗試開放,放眼四海。多了閱歷,有過短暫開放。之後,極權用了很大力量,令社會倒退。」
回想2009年《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 》公眾諮詢時,很多文化團體都曾提出建議、建立多方討論,試圖將審查的尺度拉鬆;不知近十年後的今日,公共輿論能否有足夠力度打開一線天,重檢淫審制度、流程的弊端,抵抗倒退的腳步?
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