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蒙作者允許轉載,題目為編者擬。
「出一點文創」成立之初,標榜眾籌出書,打破出版集團的壟斷,以免利潤遭鳩佔。宣傳 likes 數過萬,蔚成一時佳話(2016年「出一點文創」發佈《你買書,係為左交租畀地產商》)。不少年輕人感念其誠,遂向「文創」叩門。然而潮退石露,真相沒有宣傳的美好。
熒惑:同當初理念有好大落差
眾籌達標後,多本著作先後在「文創」出版。然而不止一位讀者回饋,他們要麼參與眾籌;要麼網上買書,俱已付錢,但沒收到書。一眾作者追問原委,包括詩人熒惑。「文創」謂已寄出,可能寄失,答應再寄。但讀者說石沉大海,沒有下文。
熒惑出版了詩集《香港夜雪》。回顧合約,眾籌所得(約 $12000)撥歸「文創」製作,出版後再按承諾分紅。惟前提要清楚銷量,方能計算得到。熒惑屢次追問銷情,均不得要領。其他作者如黃可盈等(詳後),均說遭遇雷同。熒惑曾向出版社提議,把存書給他,權作補償,了結舊帳。然而「文創」的聯絡人一再更迭。先是 Gary Lai 離職,繼由 Lewis Too 接任,再由 Alfred Tse 接手。Lewis Too 宣稱離職時,向熒惑提供新電郵,囑他找 Alfred Tse 跟進。熒惑屢發電郵,毫無回音。最後收到系統回饋,謂郵址不存在。熒惑始終無法與 Alfred Tse 接洽。(調查期間,「文創」網站仍然可見 Lewis Too 負責為一本書眾籌,惟現時網站已無法開啟。)
(詩人熒惑一度信任「出一點文創」,與它合作出版詩集《香
熒惑與「文創」合作的結果,就是在詩集付梓時拿到 20 本書,除此以外一切杳然,不了了之:「書係印左出嚟,坦白講初期冇欺詐成分,但跟住就冇哂消息。」後來他想參賽,發覺出版社沒向圖書館辦理書刊註冊,有賴康文署通融方可參加。「依啲係行規,覺得有啲過份。」
一眾作者漸漸發覺受害者不只自己,群起申訴,但皆遭推託。直到今年書展,赫然發現「文創」繼續在書展租場銷售寫真,並割價賤賣他們作品,不滿終於集體爆發。熒惑自知作品乃詩集,沒分成是意料之中。但其他作家如黃可盈,作品銷量不俗,利潤頗為可觀,卻遭同一際遇。還有一些書的眾籌金額甚高,可逾五六萬元。熒惑說:「你話畀我聽冇版稅 OK,但要俾我見到統計,而唔係搵唔到人。我唔可以匿埋唔出聲,依個唔係我做人原則。」
熒惑毋須靠眾籌出版;亦毋須靠詩集謀生。乃因肯定「文創」的點子,才選擇新嘗試。結果「同當初理念有好大落差」,失望而回。他說以後會選有素譽的出版社,並籲同道謹慎,以免所託非人。
(2018 年書展,讀者告訴熒惑買了三本詩集。然而「出一點文創」
歐穎瑤:一本書都沒拿到
歐穎瑤的遭際略有不同。2016 年,「文創」的 Gary Lai 接觸歐穎瑤,委託她改寫《老笠》的電影劇本為小說。歐完成任務,出版社幾無改動,她倒略感訝異為何電影公司不審稿,Gary Lai 說不用。
歐並非原創者,接下改編工作,只求合理酬勞。出版社承諾以 10% 版稅作回報。出於信任,她沒要求簽約。乃後她便重遇其他作者遭遇。她詢問何時簽約,出版進展,聯絡人都推說繁忙或辭職,由 Gary Lai 轉為 Lewis Too;再由 Lewis Too 轉為 Alfred Tse。出版社從不找歐,都是由她主動追問。「我都覺得自己好有禮貌。係咪出版唔到?抑或冇人買?都唔緊要,同我講聲囉。」到頭來不止一毫子,連一本書都拿不到。
「我知凍過水喇。冇簽合約,口同鼻拗。」她自忖作品難言暢銷,稿費微薄,本擬作罷。然而東窗事發,發覺不止她同受拖數之苦。「仲夠膽喺書展大搖大擺,用眾籌出版社嘅名義擺檔。」她決定公開遭遇,「唔覺得會追到咩錢,但起碼有多啲人知,叫佢地唔好咁張狂。唔係自己冇所謂就算,咁係縱容佢地。」
黃可盈:有人以幫人出書嘅名義欺詐
衡諸眾作者,黃可盈很可能是最大受害者。
2017 年,媒體上有她擔綱的廣告,「文創」主動接洽,冀為她拍攝相集,黃應允。彼時她忙於拍攝而沒正式簽約,但根據對話記錄,「文創」向她承諾,扣除成本後純利以六:四比分帳,「文創」僅取後者。付梓後,黃可盈屢欲索取銷售報告卻無果。初時她仍然體諒,但不意「文創」一拖再拖。18 年初,一直和她接洽的 Lewis Too 宣稱離職,她遂趁書展直接找 Alfred Tse。後者親口承諾,八月給她銷售報告,結果又再落空。
黃可盈早已得悉其他作者回饋,銷售報告的數據不可信,涉嫌操弄數字以抵消付款(詳後)。黃要求報告須附證據,Alfred Tse 從此再無回覆。她感嘆:「有人以幫人出書嘅名義欺詐。」
部分作者入稟小額錢債審裁處
自媒體披露弊案,並查出 Alfred Tse 的真名為謝文軒,「出一點文創」曾發表道歉啟事,稱會儘快處理。另一邊廂,Lewis Too 亦私下代謝文軒聯絡若干作家,謂會償還版稅。到頭來一如既往,匿音泯跡。
最近熒惑已收到銷售報告,但他直斥說謊,指數字不可信。報告中 2018 年書展的銷量為零,但他有朋友在書展買了三本,並有相為證。更奇怪是報告逕自釐訂若干收費(每次運書收 $500,營運網店收 $1600,每年書展收 $2100),轉嫁到作者身上,歸由作者承擔,從而得出蝕本的結算。但熒惑肯定地說,當初文創從未說過有此要求。
另一位作家丹尼爾,遭遇和其他作者大同小異。丹尼爾收過 2017 年書展的銷售報告。他的作品《容我張狂》明明有賺($23150),但報告僅將六成收入($13890)撥歸利潤,逕將四成劃為書展成本。但丹尼爾亦肯定地說,當初文創從未說過有此要求。六萬元眾籌所得,兩萬元書展利潤,「文創」結算後依然是負數。謝文軒曾聯絡丹尼爾,說可在書展見面。但其時丹尼爾身在外地,回港後謝文軒再沒聯絡他。
(作家丹尼爾與「出一點文創」合作出版《容我張狂》。「文
筆者將報告交給資深出版人張小鳴先生過目。他說:「不排除個別出版社有不同扣除收益的項目 ,但最重要是事前有沒有提過。如果沒有的話,事後才提出,就不公平。看來是為了不付款而強行創作出一些項目。」
作家們異口同聲,黃可盈的作品銷量必遠勝他們。由始至終,黃可盈從未收過任何銷售報告,遑論分毫。
9 月 5 日,眾作者向「文創」發公開信(《致出一點文創有限公司的一封公開信》),要求「文創」釐清帳目。9 月 28 日,部分作者入稟小額錢債審裁處,11 月 2 日開庭。
「出一點文創」迄今無回覆
調查期間,筆者仍可進入「文創」網站,但現已無法開啟。
筆者透過受訪者取得「文創」的公司電話,及謝文軒的電話號碼,但接連致電始終打不通電話。筆者再向其公司郵箱,FB 網站發信,請求回應上述指控,迄無任何音訊。
最後筆者按公司註冊資料,登門造訪「文創」申報的地址(油塘華輝工業大廈 5 樓 B 室),門前不見公司名號,無人應門,等候其間僅有一名女士出門。問到「出一點文創」,她答「冇聽過」,「唔係依度」,說該處是一間叫「美景」的印刷公司。問到謝文軒安在,她答公司「分左幾 part」,「我唔知我老細啲嘢」。女士繼而說「趕住走」,筆者無法詢問更多問題。
(根據公司註冊資料,「出一點文創」申報的地址為油塘華輝
謝氏一家從事出版和印刷業,牽涉不止一單官非。謝文軒父親謝中欽,正就《大勝馬經》和《騎師日報》的擁有權,在高等法院構訟。另一造章先生說,謝中欽為解公司財困「撲水」,已轉讓兩報予他。惟謝不服,雙方互相控告,案件仍在審訊。(《大勝馬經》聲明)
根據官司所知,謝中欽正是「新美景出版有限公司」的董事,同列被告。惟筆者無法確認,前述女士所說的「美景」印刷公司,是否便是「新美景」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