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控暴動的獨立歌手 莊正:「死唔係咁困難,但亦非容易事」

專訪 | by  藍美施 | 2022-10-14

去年11月,樂壇新人莊正被控「暴動罪」,自此成為鎂光燈下的焦點。然而,卸下歌手和官司的包袱,莊正不過是個簡單樂天的年輕人。在惡法降臨的年代,關於案件的事情,莊正無法講得太多,但說到喜愛的動漫世界卻侃侃而談。即使熱血不再,動漫對莊正的影響卻更入血。只要死不去,捱得過就有新能力,這是莊正從中領悟的道理之一。



從火影到EVA


還未跟主流唱片公司解約前,莊正推出過一首《開放世界》,歌曲以熱血動漫作品常見的J-Rock曲風為基調,文案亦以「熱愛日本漫畫的男生」來形容莊正。談起這個興趣,莊正說得眉飛色舞。「初中開始喜歡看《火影忍者》,覺得冒險故事很有趣,之後也喜歡看些熱血動漫,例如《海賊王》,看主角如何修煉,如何取得成果,那種著重描寫努力的過程,對青少年時期較有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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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時入世未深,從動漫裡感受熱血,學會如何努力;然而隨著成長,漸漸體會到現實如何殘酷。莊正熱愛漫畫的原因,也在於虛幻與真實之間的互相影響。「再年長一點,喜歡看比較黑暗和現實的作品,例如《約定的夢幻島》、《進擊的巨人》,它們都在告訴你世界的殘酷。漫畫好的地方,是將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世界清晰呈現,透過加入作者的意念,表達他們腦裡想像的世界,足以影響一整代人。」


跟莊正聊起任何話題,他都喜愛引用動漫的例子來說明,分享最令自己感覺深刻的對白,莊正說起最近正在翻睇的《新世紀福音戰士》(EVA)。「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像兩隻刺蝟,寒冷時想要互相擁抱取暖,卻又懂得保持距離免受傷害,這種摩合之間的過程,不知為何就記在腦裡。」在《EVA》的故事劇情裡,主角碇真嗣是個凡事皆不了得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生存在世,某天被父親召喚成為駕駛員,逼於無奈地接受現實,卻發現原來只因沒有其他人選,自己在父親眼中仍是垃圾。這種無力與迷失,讓莊正很感興趣,同時由此引發更多思考。「不想做但又要做,就像每個人會遇到的掙扎。出道之前,我也會想自己究竟精於甚麼,是否應該做這件事,所以《EVA》故事裡主角這種迷失,很多人都能代入當中。」


經常感覺無用,不獨是莊正的苦惱。如何克服迷失,應對這種自我身份的迷茫,莊正自覺「冇嘢可以做到」,愈是了解反而更感虛無。「別人說咁樣咁樣,但只有過後回看才會覺得好小事,身處其中卻像被吸進漩渦,唯一可做就是咩都唔做,接受它,捱過它,而過程也在刺激你的思考,難保將來不會想到答案。」即使明白這些老生常談,面對未來的煩惱,還是會有種「冇嘢做到」的迷失。「仆街喇,諗到冇錢開飯,也就無法制止思考。說實話,我不知如何到達那個境界,唯有不斷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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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是由無數奇蹟堆砌而成


「在這刻講再見,怕以後不可再見。」成為獨立歌手後的莊正,年初推出的《Will (not) see you soon》,歌詞談死亡談恐懼,末段插入15歲女生陳彥霖的聲帶,用意心領神會。生於這個白色恐怖的時代,人人自危。對於莊正來說,當下最大的恐懼,是害怕失去重要的人。「死本身不可怕,反正也不知道自己死咗。很多人覺得死亡離自己很遠,就算沒事發生,人要死也是很簡單的事情,行出街可以撞車死,廿多歲可以生癌或心臟有事而死,有時就係咁無啦啦。」當擁有七、八十歲壽命的機會率,並非如想像般理所當然,人卻總會花很多時間思考將來,只為很多未必能夠實現得到的事情。「當意識到死亡在身邊時,才會過好每一日,思考自己最想做些甚麼。樂隊ONE OK ROCK有句歌詞,『Dream as if you will live forever,And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如果覺得明天死有甚麼後悔,有很多事情還未做,為何現在不去做呢?」



活在今時今日的香港,彷彿每刻都感受著「死神」的召喚,每天總有一兩宗「死因無可疑」,死亡看似是很簡單的事;但有時要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莊正覺得這正是生命的無常。「有些人瞓咗好耐都未死,有些卻會無啦啦死,但我們可以坐在這裡感受陽光,看著周圍的花草樹木,是萬物經過很多事情才會得來。」從日常見無常,莊正說起他看過的另一部動畫。「『其實我們每天的日常,都是由無數的奇蹟堆砌而成』,這是搞笑動畫《日常》最後一集的台詞。從宇宙大爆炸開始,到地球與生命的文明進化,一切都是奇蹟,需要感恩。雖然很老土戇居,但這卻是需要的,因為它並非理所當然。」


像《EVA》裡的碇真嗣般,思考自己生存在世的意義,是經常縈繞在莊正腦海裡的疑惑。當所有事情都看似沒有意義時,去到最後,到底甚麼才算有意義呢?「即使成為偉大的人,在地球和宇宙的歷史洪流裡,其實也不會影響到些甚麼--除非有人毀滅了這個世界。」這種一切似沒意義的無力感,對於身在這個時代裡的香港人,或許同樣有所共鳴。「當明白到所做的一切都沒意義,就不會再有動力去做任何事;但意義是要自己賦予自己的,例如希望自己成為怎樣的人,覺得對自己有意義的就要捉緊。其他人可能覺得無用,但如果自己覺得重要,就無須理會別人如何看待,也無須給對錯好壞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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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莊正坐,做個正直的人


在價值觀崩壞的時代,持刀斬人後主動自首,可以被說成「情操高尚」,好與壞,對與錯的標準,早已變得愈來愈模糊。談及這種禮樂崩壞,又令莊正聯想起另一部動漫《鬼滅之刃》。「很多人說報仇是不對的,我們要放低仇恨,但他的家人被殺害,報仇是要消滅敵人。如果單看片面就說,你要報仇,你要殺人就唔啱,我覺得這個定義是不對的;我們要從大環境來看,首先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做過些甚麼事。」殺人報仇或許來得太過極端,但當我們分辨好壞對錯時,是否要永遠站在道德高地之上呢?「又例如偷竊是不對的,但如果有個人快要餓死,偷個麵包是否也不對呢?其實所謂的對錯很模糊,是來自個人價值觀,只要自己遵守,過得到自己就好,無須強逼別人跟著做。」

何謂正義,有時很難一下子就定奪。當社會愈走極端,莊正覺得好與壞的準則,反而無須太刻意思考。「沒有人是聖人,像《機動戰士高達》裡的地球人和宇宙居民,戰鬥時互相都自稱屬正義一方,但對自己那方的正義,同時會傷害別人。做好人並不容易,但普通人可以做得有幾衰,所以也好難做個很壞的人。假如過到自己那關,也不會覺得所做的是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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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當前,難得莊正仍然保留一顆赤子之心,散發出來的樂天正面,也蓋過被官司纏身的煩憂。這種相對樂觀的性格,來自莊正從小開始,家人沿路以來對他的默默支持。「當你有事,才會感覺哪些人會無條件幫你。我很幸運,所有事情都得到他們支持,讓我相對容易復原,會留意好的那面多於壞的。每個人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些人,然後好好珍惜他們。」


家人為莊正帶來的,除了溫暖的成長環境,還有蘊藏名字背後的寄望。「古語有句『端莊正坐,如對聖賢』,雖然應該與改我這個名無關,但以前有個老師問過,你睇你都唔端莊正坐,你仲叫莊正?」讀書成績很差的他,不諱言自己的求學時期,並不明白為何要讀書,但家人卻從沒對此責難,只因世上有比「年年考第一」更重要的事情;取名單字一個「正」,亦因如此。「他們覺得讀書不好沒所謂,只要做個好人,做個正直的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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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唔去,捱得過就有新能力


撇除歌手的光環,莊正與普通人無異,同樣會對自身感到懷疑,同樣會為城市的未來感到憂慮。然而,歌手這個身份和背後的責任,卻讓他在創作過程裡不斷思考,從而更深入自己的底層想法。「我們常常只顧留意外面,卻很少探索自己內心,例如看《星球大戰》、《復仇者聯盟》,很想探究宇宙的神秘,卻很少談論地球怎樣怎樣。其實套落做人也一樣,當還沒搞清楚自己想做的是否想做,就希望在外面的世界追求更多,但我們更應該花時間關注自己,而非別人。」


如果沒有選擇出道成為歌手,莊正坦言「諗唔到會做乜」,可能只會普通打份工。透過音樂,莊正希望能夠帶來提醒作用,並將自己探索到的事情作分享。音樂為他帶來的最大功用,是開腦。「唔玩音樂,很多問題都不會去思考。音樂讓我了解別人在想甚麼,用別人的角度看這個世界。雖然相應思考的問題會增多,會開始質疑很多東西,但所有的文化都是這樣,是將某個人腦裡的想法呈現出來。」


跟莊正拍攝訪問照片時,看到他手臂上的箭頭紋身。好奇問它所隱含的意義,莊正說是來自《JoJo的奇妙冒險》,對於熱愛動漫的他來說,還藏著一份更深遠的信念。「當被這支箭射中,第一種結果是有機會死,通常大部分人都會死;但如果沒有死掉,就像是個被選中的人,捱過就會擁有新的能力。」以紋身為印記,時刻提醒自己,既然命運選中了我們活在這個時代,唔好死,捱埋落去,或許有天,真的可以置諸死地而後生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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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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